洛水兰听到季轻尘说起这着白裳,不觉心头一动。她突然想到了书库里的一篇文章,写得是晋人不羁狂放,性喜着举丧才穿的白衣,宽袍大袖,烈烈当风,甚至其内空空以为时尚。其实就是不满现实,为那个可悲懦弱的时代举丧吊祭而已。
“喜着白衣,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也许是他不满现实,在为他心中的理想之国哀悼罢了。这才是真性情的伟丈夫。如何不能穿?”
洛水兰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叫季轻尘的心中狂跳了一下。这女人若不是长着那吓人的红痣,他一定要认为这是个女版的秋三了。
“行了行了,今日大爷我决定也附庸风雅一回,也为我昨夜未能一亲芳泽的雪姬哀悼一番好了。”
洛水兰回头,一点儿不避讳的望着季轻尘奇道:“雪姬是什么鸡?好吃吗?”
季轻尘正在为自己就这样直接在洛水兰面前更衣,她却丝毫不知羞而感到遗憾。陡然听到这话,揶揄地转过了脸来,他正想要好好笑话笑话这个完全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人,却明明白白看到了洛水兰眼中的疑问。
女孩儿此刻眼神清澈洁净,想来问的确实发自肺腑。这倒叫季轻尘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女孩儿一直在他这里理所当然的蹭吃蹭喝,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这是一个爱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女子。若不是对手派来的奸细,也该是哪个世家的旁支派来的钉子……
他可是提了不少有碍她清誉的要求,她可是全都不曾推拒。这样都没有目的,他可是万万不信的。
若是正常情况下,像他们这般同进同出,同车而坐,同房共寝……总之,除了同床,他们之间几乎做的每一件事,早就超出了普通男女之间的界限,已经是明明白白告诉了旁人,她洛水兰乃是季轻尘的房中人了。
可这小姑子就偏偏能淡然自若的仍旧和他保持着一个清清楚楚的界限。
不管季轻尘嘴巴里说的多过分,她从不会露出一星半点的不适应。可行动上却是永远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始终勾搭着不肯让他上手,难道这当真不是欲擒故纵。难道是她真的不懂什么礼教规矩吗?
不可能啊,难道她这样的贵女会是个无父无母的野人?……
季轻尘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完全的成了一滩浆糊。他很想将这女人的底细挖出来看看,可心里却完全不想承认,这个女人真的已经勾起了他的兴趣。
此刻,他面对着这样一双如明月清泉般澄澈冷清的眼睛,他就是再没脸没皮,也不可能跟这个女孩儿说,那雪姬不是吃到嘴里的鸡,而是专门带给男人快乐的妓子。
季轻尘愣了愣,突然欢叫了起来:“我忘了!此地可是有样美食,大大的有名。今日咱们有口福了,快快快,速速去百花楼。今日本公子定要吃个痛快!”……
洛水兰听到有美食,顿时也笑得眼也眯了起来。好奇地又转头向外望去,很期待,能让这个男人如此欢快的美食会是什么东西。
大车行进的方向却也是人流的去向。一路颠簸,停停转转,好不容易才停在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门前。已经早早换好了一身白裳的季轻尘倒当真有了几分飘飘欲仙的飘逸和出尘。当然,这是当他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
大车还没停稳,季轻尘便一蹦下了车。摇了一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洒金折扇,晃晃悠悠向着门内走去。却在刚一进了大门便被拦住了去路。
店里的伙计自是识人无数的一双火眼金睛,看出这人穿着华丽,必然非富即贵,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请了,实在抱歉的很,今日咱们百花楼被谢氏包了。您来得不巧,掌柜的说了,等此次选花神之后,咱们一定上门去请您来百花楼大吃一顿,以表示歉意,您看……”
小伙计笑得谦卑,手却向着门外请了请。
洛水兰听得有些奇怪,提步上前,碰了碰季轻尘的胳膊:“什么选花神?这里在选什么花神吗?”
季轻尘正不高兴,没好气自鼻中冷哼了一声。突然便大声叫了起来:“谢小鱼,赶紧滚下来接客啦!”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好似地动山摇一般,把小伙计震得蹬蹬后退两步,耳膜都嗡嗡作响。
可这会他却是全然顾不得了,满脸惨白盯着已然咯吱作响的木楼梯。急急忙忙直接退到了楼梯一侧躬身而立,一副认打认罚的架势。
洛水兰一下子来了兴趣。眼睛睁得老大望着那楼梯上瞬间出现的众多人影。
一个两个……这楼上不知装进去了多少人,竟然一下子就嗡出来了十七八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有黑有白,有胖有瘦。却在正中间,有一个长得圆滚滚的小胖子分开了众人来到了季轻尘的面前。
他一张脸气得青紫,人还没到那中气十足的骂声已经到了近前:“哪个活腻了的小兔崽……”
洛水兰眼看着这张颇具喜感的小圆脸慢慢由青紫转而潮红,最后竟然自那一双小眼睛里扑簌簌挤出了几滴眼泪下来。
小胖子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一脸嫌弃的季轻尘,嘴巴里哈哈笑着:“尘哥哥,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在做梦吧!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向着周围的那些人叫着:“快去禀告母亲,我兄长季轻尘季大神医来看我了。叫母亲赶快准备好吃的,好玩的,什么好上什么,我兄长最喜欢的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玩物了。”
说完挤开了众人,直接将季轻尘胳膊托在了手中,一步步扶着上楼去了。
周围的众人似乎对季轻尘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一个个的脸上皆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崇敬表情,却是看得洛水兰一阵奇怪。看不出,这季轻尘竟然是个名人吗?
待众人走远,似乎才有人想起还有一个女子站在门口。那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的伙计忙凑到了二楼护卫的身边,点头哈腰禀告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两个婢女便来到了洛水兰的面前。
两个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一个年长些的便道:“女郎可是与那季大神医一道来的?”
洛水兰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却没开口说话。这两人分明有些拿不定主意。
年长的婢女再一次看了看洛水兰那有些普通的衣着。想了想,还是将洛水兰带到了百花楼三楼的另外一边。这里莺莺燕燕,衣香鬓影,竟全是女眷。只不过,洛水兰待得位置有些靠后,竟是跟那些婢女待在一处。
洛水兰倒是丝毫也不介意。她只要是能吃到美食,看到什么花神也就满足了。其他又有什么紧要。
只是洛水兰面前的菜肴虽精美,却没有什么足以让她惊艳的货色。洛水兰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吃着饭,耳朵却听到许多关于她的议论,她转头向人群看去,果然看到有很多穿着打扮十分精美华贵的贵族女郎在冲着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洛水兰耳力非常人可比,自然听到了她们的只言片语。无非就是猜测她的身份。推测她与季轻尘的关系罢了。
那些话题,洛水兰自是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另外的一边。那里有四五个盘了头的年轻妇人与几个老妇坐在一处,她们的身份却像是有些不同。谈论的事情也皆是些涉及到了家族利益之类的决策和应对,这一会儿也说到了那季轻尘的事情。
从她们的对话之中,洛水兰倒是听出了很多的信息。这里竟是蓝月六大世家之中的刘塘谢家。原来这刘塘并不是洛水兰以为的地名,而是谢家最早被封侯的谢刘塘的名字。想来其他的五家也应该是如此了。当年这六家的先祖曾经支持淳于家的祖宗夺得了天下,被封为了六个异姓王。
只是后来时日长了,这些王位却被一一削弱。到得现在,不但六家王位不保,更加只剩了每家一个象征着曾经辉煌的一个铁牌,虽说紧急时刻可以拿着它金殿面圣,可到底不能再如之前一样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了。
由此,世家与皇权的争斗也在你来我往的交锋当中此消彼长,直到如今。
听那几个老妇人所言,丝毫没有避讳之意。对皇族也没有几分尊敬,一个个倒是嚣张得可以。
直说如今世家虽然被淳于皇室打压的几乎没有了在朝廷供职的官吏,可因为六大世家同气连枝,已然掌握了朝廷的经济命脉,现如今也不知安插了多少的眼线进了朝堂。几个人的语气之中显然充满了骄傲和嚣张。
又有人埋怨这段日子那些庶民可恶。提及之前曾经有属地的庶民暴动,伤了人,毁了东西。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老太爷气怒攻心,卧床不起。家人刚说商量着去找神医来救。没想到这么巧,季轻尘刚好便到了区鄂。
说起这个,似乎这些贵妇人颇有共鸣。都有些义愤填膺起来。就有人抱怨,现在庶民越来越不服管教。往年轻易便能收齐的年租,如今收起来却是分外困难。弄得不好,还常常闹出人命来。她们府上的护卫已经是增加了一倍有余了。
提起这个,妇人们简直是怨声载道。又说有的偏僻的陪嫁庄子,如今竟是被悍匪占据了,非但再也拿不回半点收益,竟是还在村外设置了路障,陷坑,竟是一副打算占庄为王的架势。
她们联合了官府前去围剿,竟次次都被那些人逃之夭夭。不光那些悍匪,竟是连她们的奴仆们也跑得精光。等她们一走,那些人又如往常般出现,当真是让她们头痛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