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说出了那番话,让乌压压站了一地的百姓几乎是在用狂热的眼神在看着他了。
这些人之中几乎全部都是此次受灾或是受到了蛊惑而来的庶民。虽然以前大多数都听说过墨王是一个肯给予庶民极大机会的好主子。但,主子毕竟是主子,那么一个高到让他们仰着头都看不到的人物,实在是离开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太遥远了,一直以来他们所听说或羡慕的人或事,也只不过是些道听途说罢了。
而现在,这样的一个人就当真站在你的面前。再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庶民,这就像是压在这些人身上的一座大山,祖祖辈辈,他们被这座大山死死地压迫着,生生死死全都要凭借着贵族们的喜恶,即使是再优秀的孩子,哪怕是文曲星转世,武神下凡,他也只能是在仰那些豪强的鼻息之中,苟且一生,卑微地讨生活。
从前的他们想要出头,唯一的出路,便是家中有一个出色的女子能被哪个豪强看上,之后再侥幸得了一儿半女的,这样,虽说也还是无法改变他们的身份,但起码,家族会因为这个女儿而得到照拂,过上舒心一点儿的日子。也就是仅此而已。
从他们记事开始,就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像是墨王一样,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要他们够努力,他们就有可能脱离庶民这个令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身份。这样的诱惑,试问有几人能够抵挡?
几乎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中都迸发出了亮瞎人眼的光芒,就是那个刚开始质问墨离的老者也几乎要兴奋地泪洒当场了。
他却是在想,自己方才得罪了贵人,哪怕是让自己当场以死谢罪他也开开心心地接受,只要给自家的后生争取到这个能够改变他们一族身份的机会,就是粉身碎骨也无妨。
大家都在用一种仰望神谛的目光在看着墨离。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就是现在,这个能够带给他们命运转折的贵人就在此处,而此刻又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今日,谁知道这个贵人还会不会留在区鄂,而这样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突如其来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人群开始有了些许骚动,看到并无人阻止他们的交谈,进而便慢慢沸腾了起来。
已经有不止一个自觉身体不错的年轻汉子在高声叫着:“请墨王同意,小民愿加入墨家军,誓死效忠墨王殿下!”
不一会儿,好好的一个威逼交人的场面竟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墨离转换成了一个让人热血沸腾,却叫始作俑者始料未及的征兵场景。
没办法,在巨大的利诱面前,就是再冷静的人也不可能放弃这样一个有可能改变自己全家命运的好机会。
墨离眼睛望着下面群情激昂的场面,面上浮起了一抹浅笑。他手指轻轻扬了扬,就有一个贴身黑衣卫行了个礼,领着那些打算报名的庶民子弟走到了一侧,不一会儿,大门里便端出了塌几蒲团。人群自发排起了长龙,竟当真就是这般开始报名了。
墨离两眼邪睨着盯向那人群之中明显有些慌乱的几个人,他就不信了,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洛水兰看得兴起,不觉对那个门廊下负手而立的男子多了几分真心的佩服。
她可不是这些想要着急改变命运的人,从头到尾看下来,她现在是越发对这个妖孽男人掌控人心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似乎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到了他的手中,都能让他变得不是什么事情,这种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正在看热闹看得起劲的洛水兰却突然看到那方才还一脸浅笑的男人转头望向了她的方向,那一脸揶揄的表情,分明是看到了自己的表现。
洛水兰正待要转身逃跑,却听到那男人细细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看够了没有?还不赶紧滚回来伺候!”
洛水兰吓得几乎僵住了身体,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现在这种隐身的状态,还用手捂着那莹莹闪光的地方,他怎么还能发现自己,还能给自己发指令。
“对啊?真是怪事了,这男人是怎么跟自己说话的,难道是旁边的谁发现了我?”洛水兰大眼睛咕噜噜向着两边扫了过去,那一副贼兮兮的样子,不禁让站在台上的墨离几乎当场憋不住笑意。
“看什么看,我说过了,你再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如今还不会传音入密,等我教会了你,自是可以跟我对话的。现在,给我赶紧滚回来,瞧你那衣不蔽体的样子,真是丢我的脸!”
洛水兰听罢,吓得急忙蹲下缩成了一团,心里不知将这个臭男人翻来覆去地骂了多少遍。
自己隐身必须寸缕不着,这家伙居然能看到自己的样子,这还了得。
墨离转过身,却分明掩下了唇边漾起的一抹笑意。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即便是他能够看到那女人身上的荧光,也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罢了,哪里就能看得那么清楚呢?只不过他记得洛水兰之前在他怀里现身那一刻是不穿衣服的,才想到大概这种秘术只能如此施展才故意一说罢了。
墨离心中不自觉感到很是欢喜,一方面是解决了这些庶民的问题,另一方面,却是得知了那女人未死,还依然活着的欣喜。
他知道自己这一惊,洛水兰一定只得乖乖地回来。想到又有这个有些呆的女子解闷,他便不由得神清气爽起来。
墨离正待重新钻回那油车转回府去。却在此时,听见远远的有马蹄之声渐渐响起,男人的眉头不觉轻轻蹙起,继而鼻中响起了一声冷哼。
“果然,他便知道,这件事根本没这么容易解决。那又能怎么样呢?本想放他们一马,可是那些人却一而再的作死,那成全他们也就是了。”
渐渐的,一行车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高头大马拉着的豪华大车,骑着大马的护卫们,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这行人便已经快要走到这别院的大门前了。
那豪华大车的车厢壁上,有着两条交叉的金色双鱼标志,他们明确地表示着车主人的身份和地位。这辆车竟然就是这刘塘谢家的少族长乘坐的马车了。
很快的,庶民的队伍像是受惊的羊群般,远远地退散了开来。很多原本还在排队的人们也慌慌张张地跑了开去,远远地避了,跪在了地上。
比起那遥不可及的墨王,这谢家可是标准的地头蛇,没听说过县官不如现管吗?别没等到墨王的垂青,再被这地头蛇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分分钟弄到你家破人亡也不是难事。
一片寂静之中,那大车车帘掀了起来,谢小鱼一张满面带笑的脸便露了出来。
墨离不禁挑了挑眉。心道:这谢家倒是不避讳,明摆着将这位小胖子当作了下一任的家主在培养了吗?只是不知这位是真品,还是被别人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现在这是看到威慑没什么用,改策略了吗?看起来是要出狠招了吧。
他心里想着,脸上却依然是一片淡然,只对着台阶下的谢小鱼微微点了点头。
谢小鱼心里得意,可脸上一贯的笑模样却分毫也没有减少,反而笑得更加憨厚可掬,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嘴里还在客客气气地道着歉:“哎呀,殿下见谅,这些庶民全都是些刁民,竟然敢纠集在一处前来找殿下的麻烦,简直是罪无可恕。也难怪墨王殿下动怒。”
说着,这谢小鱼竟然亲自走到了那放置一旁的案几之上,不由分说将那册子拽在了手上,两把撕了个粉碎。
墨离只是不动声色的望着,甚至还伸手拦住了几乎要暴走的肖旃。
那些负责登记和维持秩序的黑衣卫只是冲着墨离行了个礼便退到了一旁,却是根本没有理会这谢小鱼的意思。
谢小鱼眸中闪过了一抹讶异,却不动声色叹了口气,将那些扯碎的纸屑随手丢在了地上,任由雨水将它们浇成了一滩黑水之后,这才几步走到了墨离的面前,郑重叉手施礼道:
“非是小鱼不敬殿下,皆是某心慈不忍之故。殿下慈悲,请看在他们家园被毁,亲人罹难的份上,就对他们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吧,切莫跟他们一般见识,谢家在这里跟王爷告罪了。谢小鱼代表刘塘谢氏及区鄂所有的子民给墨王殿下请罪。”
说着,谢小鱼竟然撩了袍角当真就要跪下,却被一双铁手提住了手臂。
墨离脸上依然带着那温和得晃人眼的笑容,可眼中的厉色和冰冷却是让谢小鱼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谢小鱼毫不怀疑,如果眼光真能够杀人,他身上的皮肉早不知被对面这男人刮下来多少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