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郎一如既往的报喜不报忧。
大圣朝将士大胜,突厥不但被赶出都护边线,还不得已退守十里……
李晟要她放心,笔间笑言温荣见不到他在沙场策马奔腾的英姿,见不到他挥刀退敌的英勇……
一切好似稀松寻常轻松容易,可信中字迹分明急促。李晟定是连日征战奔波,恐怕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也不知这封信,是在多么恶劣的境况下写的。
温荣嘴角微弯,但双眸却似将要下雨的天空,层云叠布,愈发湿润起来。
温荣摁了摁心脏的位置,逼自己安心,她要相信李晟不会食言,会照书信里说的,再过不久,他会彻底大败突厥,令突厥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他会衣锦荣归,会带着她远行,从此寄情山水之间。
温荣轻叹一声,将李晟书信小心收起,半晌后拆开了另一封信。
琳娘果然都准备好了,谢琳娘是迫不及待要整垮王太后以期安心的。
琳娘在信中言,王太后这几日比之前更加心急火旺,昨日她带年儿向太后请安时,发现太后生了口疮。琳娘认为现在是最好时机,太后夜间廊下的伺候宫婢她都安排好了,问温荣今日可否进宫一趟。
将画像送进宫交给琳娘,宫里的一切都靠琳娘布置筹划,她只需在琳娘安排妥当后,进宫探望王太后一次便可。
温荣命碧荷伺候笔墨,速速写一封拜帖,择日不如撞日。她今日就进宫向王太后请安,尽孝心。
温荣带了一匣罕见的、安神静心的禅丸,要送王太后做伴手礼。温荣担心王太后不肯见她。还特意在拜帖里提了几句禅丸的妙用。
拜帖送到王太后手中。
王太后正靠在厢榻上,盖一层薄薄的锦衾,床边放三盆冰瓮,冰瓮源源不断腾起白霜冷气,如此王太后仍觉得心烦意乱。
看到南贤王府温荣的请帖,王太后恨不能直接扔到地上,可样子还是要装的。大不了不论温荣有什么请求。她都拒绝了便是。
王太后耐住性子将拜帖拆开,不想温荣竟要送禅丸与她,登时眉毛就扬了起来。
这禅丸王太后知晓。是温老夫人和太皇太后惯用的好东西,那两个老不死的本来也是每夜睡不好觉。后来谢氏天天装神弄鬼捻珠说禅,竟然被她得到了唤作禅丸的异域佳品。
王太后听说睡不着时,用禅丸轻揉额角双穴。使用者能很快入睡。
谢氏是个不知好歹的,得到好东西后。先分了太皇太后一对,自留一对,最后剩下一对分她那宝贝孙女了,也不知道拿来孝敬她。本来也不是甚名贵东西,只是可遇不可求罢了。
王太后想到这里,就恨不能下道慈谕。将谢氏那老不死的绑至西市街头,用酷暑正午的烈日。活活烤死。
太后睁开眼睛掀起锦衾要起来,美艳嘴角翘起带一丝倦懒之意,她的宝贝儿子还是不够听话,令她不能为所欲为是为不孝。
宫女史撩开九层幔帐,王太后面上现出温暖的笑容,“快请南贤王妃进宫,好几日没见到那孩子了,实是很想念。”温家总算还有个人识相,懂得拿好东西孝敬她。
与此同时,琳娘也收到温荣回信,知晓温荣过午时就会进宫探望太后,琳娘一整颗心都落下来。其母家陈留谢氏同王氏明争暗斗,自顾不暇,非但帮不上她忙,甚至开始埋怨她贵为皇后,对家族却无一丝帮忙,时时处处都被王太后压一头。
谢琳娘走到小床边,将年儿搂进怀里,本来睡得正熟的年儿,被琳娘抱起后一下子惊醒,鼓起脸哇哇大哭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听到儿子哭了,吓的琳娘又是亲又道歉,可怎么哄都不顶用,无奈交给奶娘,嗅到熟悉奶香,年儿才渐渐安静下来。
琳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真真是担心死她了,年儿会这般容易受惊,也是拜王家人所赐。除了母家,琳娘现在能毫不迟疑地去相信,去依靠的只有温荣,除了闺中就带着的割不断的交情,更因为王太后是她们一致的敌人。
温荣的恩德,她还不知如何报答,总之先将王太后扳倒,往后一切都好说。
琳娘打起精神,照温荣之前的交代仔细安排,她虽不若温荣聪明,但也是极其谨慎小心的。确保万无一失后,琳娘回内殿静待消息。
温荣算准了时间,大约未时进宫,到太后寝殿刚好未时中刻,王太后内殿果然如瑞娘所言,无一丝熏香香料的味道。
温荣端端地朝太后施礼,面露担忧之色,吩咐婢子将一匣禅丸捧上前,声音软软地说道,“儿听闻太后这几日睡不安稳精神不济,是心急如焚。今日特意带一匣禅丸献于太后,尽点微薄之力,只不知是否中用。”说罢温荣从婢子手中接过雕福寿纹的红木匣打开,卷草白瓷托盏上有两颗泛亚光、鸽子蛋般大小的檀色禅丸。
王太后颌首笑道,“还是荣娘懂事孝顺,既是荣娘一份心意,我也就不推脱了。”
王太后身旁宫女史听言立即上前,向温荣行礼后,小心翼翼接过红木匣子,生怕有甚闪失,最近太后脾气反常,对她们是动不动掌嘴、杖责,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是每日担惊受怕。
王太后今日对温荣颇为满意,朝温荣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温荣乖巧听话地走到太后身旁,挨着太后坐下。
太后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嗅到温荣身上极淡的兰花香,味道淡到几乎闻不出来,可太后还是厌恶地蹙紧眉头,语调也不如先才亲善,“荣娘用的甚香。”
温荣故作欢喜地说道,“是春兰,若太后喜欢,儿明日就送一只新的香囊与太后,只请太后莫要嫌弃儿的女红粗糙。”
王太后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连连摆手,“不用了,我早不用这等香薰俗物,闻多了叫人忍不住倒胃口。”
温荣脸一红,装着没听懂太后话里深意,只垂首巴巴儿地坐在太后身边,似沾在矮塌上一动不肯动,神色倒有些局促不安。
王太后脸色愈发阴暗,温荣不知晓她忌熏香,故不好发作。好在那兰香味道不重,应该不会影响到药性。
闻了一会儿,王太后终于忍无可忍,本来她想问问温荣是否收到李晟书信,是否知晓李晟近况的,现在直接下起逐客令,“荣娘,我有些困倦,改日得空了请荣娘进宫陪我说话,到时候早些过来,再唤琳娘过来陪你一道用午膳。”
温荣赶忙起身,双眼满是担忧,似乎十分舍不得离开,柔声道,“既如此儿就不打扰太后了,太后多休息,有甚事直接唤儿便是。”
太后勉强扯嘴角笑了笑,“好好,我知道荣娘是好孩子,时辰不早,宫车已经备好,荣娘快回去吧。”
温荣离开太后寝殿,临出宫前本想去看看琳娘和年儿的,可为避免太后怀疑,只令宫婢与琳娘打声招呼,言她有事先回府。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清宁宫与南贤王府皆一片宁静,温荣在庭院里歇息赏月纳凉,琳娘则在哄小皇子,用笑闹掩盖她内心的紧张。
比之温荣等人,王太后却气得扭曲了一张脸,原来温荣离开后,其族人王升宽又来寻了她,言坊间流言已经传到朝廷,引起朝臣哗然。
琅琊王氏的族长担心事态过激,遂命王升宽传话,请王太后这段时日莫要有甚举动,尤其是不许伤害远在边疆的南贤王李晟。
王太后将茶盏狠狠掷在地上,碰起一地碎片和水花,她确实是瞒着族人对付李晟,可不知为何竟会被族长知晓,还让王升宽那无用的墙头草来警告她。
王太后靠在矮榻上,头疼的厉害,许是因为发怒的缘故,她分明十分疲累,但精神却很好,无一丝睡意。
转眼到了戌时末刻,宫女史端了安神汤药进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汤药已经温凉,太后可是服用了早些休息。”
王太后瞥了汤碗一眼,本以为当上太后她就可为所欲为进而无所求的,不想还有许多事令她烦心。李晟一日不死,她一日不得安宁,一直担心奕儿的帝位坐不安稳。
想到这里,太后愈发气愤,接过汤碗,将汤药一饮而尽,她不知替王氏一族做了多少事情,那族长非但不感激她,反而要保护王贤妃那个贱人的儿子。族里的老顽固有够愚蠢,竟然以为李晟会乖乖听话,能成为他们用得上,或者说是牵制她和奕儿的棋子。
王太后心跳的很厉害,她知道不能再生气下去了,否则又将一夜难眠,好在有温荣送来的禅丸,她一会就试试禅丸是否真有那般神奇。
王太后梳洗后躺在床榻上。宫女史照太后吩咐,取来禅丸,左右各一,在太后额角太阳穴处轻轻揉着。
王太后仍心神不宁,她甚至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血液在飞速的流动,与往常不同的是困意一阵阵袭来……没多久,王太后便沉沉睡去,宫女史退了出来,一层层白纱帷幔放下来,静谧内殿里隐约有王太后重重的心跳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