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鑫被保送京都科技大学研究生。
京都科大虽不及华大和京大来得有名,但在国内的排名也是很靠前的。禾鑫原本倒是想自己考,试试能不能冲进京大华大。可禾二伯俩口子商议后,一致决定接受保送。
自己考又不是万无一失的,落榜了怎么办?横竖是研究生,毕业了在京都找不着工作,大不了回清市或是禾家埠。尤其是禾家埠,硕士研究生文凭在那儿妥妥滴高材生,还怕没单位要你?
学历有了,家里房子车子也都有,就等相个般配的媳妇儿了。
禾二伯俩口子这段时间不要太高兴哦,出门一天一天都笑咧着嘴,想合都合不拢。逢人就说一句:我家鑫鑫被保送京都的研究生了撒。
禾大伯娘得知后,气得心肝肺脾没有一样不疼的。
不就保送了个研究生么,有啥了不起的。何况又不是京都大学、京华大学之类的名校研究生,嘚瑟个什么劲。自家这么多糟心事,做兄弟妯娌的不仅不相帮,还到处吹嘘孩子保送研究生,这不往她伤口上撒盐么。烦躁得禾大伯娘天天叉腰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禾薇往家打电话的时候,禾母正好听二妯娌抱怨完从大妯娌那儿受的一肚子气,转头跟闺女说了说。
娘俩隔着电话线有志一同地赞了禾鑫几句,又唠了一番各自的近况。
当然,被持枪歹徒劫做人质并坠崖这个事必须瞒得死死的,尽量挑好的事情说。不止禾薇,禾母也一样。这阵子被楼上邻居闹得特糟心,唯恐闺女惦记、担心。愣是一句都没提。得知闺女清明要回家,挂了电话就忙碌起来:
咸甜口味的清明团子是肯定要做的。除此之外,荠菜等野菜这阵子满山遍野发得可茂盛了,多挖些野菜和肉末、香菇、香干和一起做清明饺;完了还要备些闺女爱吃的水果、零嘴儿,再整一桌好酒好菜,请闺女的干妈一家上门聚聚;另外,春天来了。夏天也不远了。抽空得给闺女整几身春夏装……
禾曦冬听妹妹话里的意思清明肯定要回去,也在心里琢磨开了。想着回去一趟也好,探探爹妈口风。譬如妹妹将来嫁个年纪大她很多岁的军人看他们接不接受。再者,妹妹一个人回去也不放心。左右学校没事,三天的假期,一天去、一天回。在家完完整整待一天,够他探口风的了。
于是爽快地点头:“行!那咱们一块儿回。只是没几天了。机票不知道还订不订得到。”
“这事包我身上。机票订不到咱就坐动卧回去。京都到海城的高级动卧,睡一晚就到了,比飞机还舒适方便。”
其实早安排好了,三张高级动卧票:她的、兄长的、贺擎东的。
因为贺擎东脑部开刀才刚满月。不宜乘飞机。坠崖那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解除危险警报后说什么都不让他冒险了。要不是他非要清明节跟着她回清市,她连京都都不愿让他出。
好在火车不比飞机。没有起飞、降落时给头部造成的压力。高级动卧也舒适,虽然一天就一班。但票价因为比折扣机票贵得多,尤其是豪华车厢,都赶得上飞机头等舱的票价了。禾薇上网订票时,豪华车厢一张票都还没卖出去。她美滋滋地充当了一回土豪,选了位置最佳的三张票。
哪怕禾曦冬不说,她都会想方设法哄他回家的。
贺少将以准女婿的身份第一次正式登门,哪能全家不到齐嘛。
事后得知真相时,禾曦冬双手捶胸、哭天抢地:这日子没发过了啊!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但这时候不是还不知道么,欢欢喜喜地揣上妹妹给他准备的一大兜吃食,回学校去了。
等车子驶出两条街,才蓦地想起:忘了问妹妹有关她感情的事了。到底有没有和那家伙私底下来往嘛。可掉头回去?妹妹会不会有想法?认为自己不信任她?哎呀!刚刚那么好的兄妹交心机会,咋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
四月份的第一天,办完出院的贺擎东,驱车来接禾薇。
开车的自然不是他,是大武。
贺擎东坐在后排,看到小妮子穿着合宜的裙装校服、聘婷地走出校门,俊脸莫名红了。
按了按狂跳的心房,故作淡定地摇下车窗,正好和跑近的禾薇视线相缠。
习惯了和她****相处、夜夜同房(病房不算房么?),不过短短十来天,竟像挨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长久。真不知道以前那些聚少离多的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果然应验了一句古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太特么正确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办出院吗?爷爷知道你出了院就乱跑不?”禾薇吓了一跳。
明明在录音笔里约好3号晚上见的,怎么今天就跑学校来了?她这个礼拜七天课,中间可没休息天。
“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清明节不能一起去清市?那没事的啦。”见他神色严肃,禾薇还以为是他去不了清市了,隔着车窗摆手宽慰他:“反正不急,你要有事忙尽管忙去吧。我和哥自己回去就好……”
“不是。”贺擎东知道她想岔了,宠溺地捏捏她鼻尖,打开车门示意她进来,“中饭吃过了吗?”
“嗯,吃完刚回到宿舍,就听到广播喊人了。”禾薇坐进车子,见大武手刹一松,掉头驶离了女校大门,纳闷地偏头问某人:“这是去哪儿?”
贺擎东把玩着她垂到胸前的麻花辫,含笑看着她说:“过两天陪你去看咱爸咱妈,走之前,先带你去见见公婆。”
“诶?”禾薇傻眼。
贺擎东带她去了他的父母坟前。
大武搁下手里的大纸箱,一一拿出里头的供品。鲜花贴着墓碑而放。香烟燃着了竖在碑上,点心、水果、酒等贺建国俩口子生前喜欢的吃食依次在墓前的塑料膜上摆开。
布置好供品,大武面朝墓碑深鞠了一躬,功成身退。
留下贺擎东和禾薇并肩站在墓前,听山风呜咽而过、看墓碑两旁的松柏飒飒展枝。
贺擎东低沉的嗓音在宁谧的墓园响起:“爸、妈,我来看你们了。正月初一有事耽搁没来,你们不会怪我吧?喏。为了赔罪。我把你们儿媳妇牵来了。这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你们儿子真的找到媳妇儿了,不会再孤家寡人。”
禾薇被他轻轻推了一把,意识到是要她说几句。俏脸唰得飞满红霞。
怎么办?丑媳妇突然要见公婆了。虽然面对的只是一尊墓碑,但还是好紧张啊怎么破!嘤嘤嘤……
最终,鼓起勇气跨前一步,先是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润润唇,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略有些紧张地开口:“伯父、伯母,我……”
“叫爸妈。”贺大少非要提醒她这个事。
禾薇没辙,只好改口:“爸、妈,我叫禾薇。禾苗的禾,蔷薇的薇。那个,我和贺大哥认识有些日子了。他对我很好……我想,这世上再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像他对我这般好了。所以,咳咳……”跑题了。
禾薇绞着手指,忍着不去摸发烫的耳垂,偷瞄身旁的男人,发现他弯着嘴角,像是很满意她方才的那段话,莫名舒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后,我会陪在贺大哥身边哒,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寂寞。我会连同你们的份一起,关心他、照顾他……你们泉下有知,还请安息……”
“漏了一句。”贺大少突然插嘴。
“诶?”禾薇茫然地转头看他。
“还要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和可爱的闺女。”贺大少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难得的表白,怎能漏了生猴子?
禾薇:“……”这是你爸妈坟前啊坟前!有你这么不着调的儿子的么!
贺擎东揉揉她的头,拉她坐在松柏旁的小石凳上休息,自己蹲在墓碑前,顺手拔了几拨春风吹又生的杂草,又给死去的老爹燃了支烟,说起聂家以及聂美云鸠占鹊巢的事。
直说得他嘴巴发干,才拍拍有些发麻的腿,掸了掸裤腿起身说:“妈无论有什么想法,托梦给我吧。如果没入梦,我就当你不待见聂家人。回头谁来我都不留情面地轰出去……”
禾薇听得都无语了。托梦才是很少见的好伐。你这明明是自己不待见聂家人,还非要拖着未来婆婆一起下水。
回学校的路上,禾薇突然恍悟,圆睁着杏眸,挣脱了某人的大掌,用力戳着他硬实的胸膛,好气又好笑:“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故意选在去我家之前带我来扫墓?这样一来,就算我爸妈反对、我哥反对,我也不得不站你这边。因为我在你爸妈墓前保证过,会陪你……哎呀呀,你好狡诈!”
贺擎东嘴一咧,捞起她戳啊戳的纤纤食指,含嘴里挠痒痒般地磨了磨、啃了啃,眼里泄出满满的笑意:“这么快就被你猜出来了?不愧是我未来孩子的妈,就是聪明!”
禾薇:“我……”去!
本来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贺擎东也正准备送她回去,只要过了清明节见家长这个关卡,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她牵手、想黏糊多久都行,不差下午半天。
然而车行半路,接到贺老爷子的电话,说是聂家老爷子不行了,闭眼前希望能见一见聂家流落在外的大外孙,“他也不容易,爷爷倒不是非要你去见他,不过你妈要是还活着,想必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闭眼之前的一面,最好还是去送送他,免得将来后悔……”
禾薇就这么被他拐去医院送聂老爷子最后一程了。照他的话说:既然想见他这个大外孙,那么最好连外孙媳妇一块儿见。囧。
最囧的是,聂老爷子的病房门外站着的聂美珠,看到他俩,就像看到生死仇家。瞪视他们的眼神若是能杀人,估计他们早中枪躺地、死上无数次了。
“别理她。”贺擎东拍拍禾薇的头,拉她到身侧,牢牢圈住她,无视聂美云充满敌意的眼神,绕过她,推开病房门,正要迈进去。
聂美珠冲着他跳脚大骂:“别以为爸想见你,你就可以趾高气昂了。除非把晗晗放出来,否则,我聂美珠死都不认你这个外甥。反正你妈到死都没喊过我一声妹妹,我凭什么就要关照她儿子?”
她都要疯了。前阵子还挖空心思想撮合他和闺女谈对象,没几天闺女被警察抓,还说贺、许几家不原谅、务必要判她闺女牢狱之灾。这事儿还没完呢,转瞬又曝出贺擎东竟是她亲大姐唯一留在世上的儿子、她嫡嫡亲的外甥。真是见了鬼了!
“正好。”贺擎东收住脚步,转头冷冷地回视她:“我也不想认你这么恶心的亲戚。如果不是爷爷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一趟,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
“美珠!”聂强从病房出来,揉着眉心疲乏地说:“大家各退一步,别吵了。擎东是吧?你姥爷在里头等你很久了,快跟我进去吧。美珠你下楼给爸舀点粥之类的热食,他刚说想吃。”
“大哥……”聂美珠一听就知道老大这是想打发她。刚医生都说了,老爷子身体机能衰竭,很难撑过明天,这一刻的清醒,没准就是回光返照。还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量满足他,这才让老大想办法联络上贺家,好让老爷子临终前能好生看看还没来得及相认的大外孙。怎么都不可能是想喝一碗粥。
可聂强说完就退回了病房、并且把门给锁了。聂美珠推门门不应,只得跺跺脚,下楼买粥去了。
病房里,大限已至的聂老爷子,看到贺擎东,激动地睁大浑浊的老眼,老泪纵横,一个劲地咕哝:“是姥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死去的外婆……作孽啊……作孽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