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于后世被称为四战之地, 其原因就是它四面皆为平原,无论从哪里都可以攻打,于守都极为不利。
而之所以定都在此处,于时年任职开封府尹的赵二不无联系。
赵大当时曾经想要迁都洛阳,然而赵二作为皇弟,所坐的位置又是五代后周传统上的储君座——开封府尹, 赵二为了不让自己的皇位继承出现变故,便说了一句堪称刻薄的话“江山之固, 在德不在险。”
此话若做反面理解——陛下您急着迁都依靠险峻之处, 是否觉得自己德行不够?太-祖自然不会承认,加上众臣亦是反对,便打消了这一念头。
实则,当时赵大已经意识到了冗兵之危, 并且说出了“不出百年, 天下民力殚矣”这句话,此时,大宋军队不过四十万。然而等到赵二之时, 军队翻了个倍, 传到仁宗这儿, 全国军队数目到了近一百三十万。其中,还不包括大宋的雇佣军。
赵大说的话,很快实现, 后期大宋在军备上的开支成为了国家的巨大的负担。
但是撇去这些藏在表面这下的暗流不提, 如今的开封正是一年好秋景。
天高气爽, 穿过开封府的河流及其形成的水榭、湖泊倒映着天光,正是水天一『色』之景,河流上时不时有不认识的水鸟掠过,两爪一伸便抓起一条肥硕的河鱼振翅而去。
走街串巷的小贩背着竹篓兜售,每隔几步便可见到赶着驴车的贩夫游走在商铺之间。
夏安然下榻的地方一开窗就能看到如此风景,当然,价格不是一两银子。
这个店家的确没有骗人,充其量是虚假宣传了。
一两银子所在的地方在底层,还是类似于青旅的多人间,被殷勤小厮引入的青年人四下扫视一番,屋子并不狭窄,看得出是为读书人准备的,保证了一人一独立书桌。
然而东京是一个不夜城,在北宋,汴京是没有宵禁的,也就是说即便是到了深夜,也能听到驴车走动的声音,还有晚归醉酒者的笑闹,楼上尚可,若是住在一楼实在太过喧闹。
床铺还是大通铺……其实宋代人还是挺讲卫生的,毕竟这是个全民爱洗澡的年代,而且汴京的水资源丰富,澡堂遍布,睡前泡泡脚也是个好习惯,但是,这不代表他们洗衣服呀。
是的,衣服作为一个消耗品,多洗了容易坏,所以大宋的很多百姓衣服尽量是不洗的,那么脏了臭了怎么办?多大点事,撒上香灰再晒一会太阳就好啦!
第一次见到这么处理衣服的夏安然整个人都有些呆滞,第二日见到那人神清气朗得走出更是震惊不已。
他后来好好得研究了一下这一种清洗方式,最后判定这是因为香灰的主要成分是碱『性』的,洒在衣服上的确是有去污的效果。
而且宋人们使用的这种香灰是使用了专门的草『药』,本身就带着点草木香味,如此才遮盖过去了点汗味,然后再晒一晒……就剩下香味了。
而且这样处理的衣服还能染上香灰的淡淡颜『色』,更耐脏。
这大概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吧。
夏安然心悦诚服之下,自此再也没有胆量和旁人住在一间,虽然当时住在他隔壁的读书人悄悄告诉他这法子只能春秋冬用,若是当真到了夏季,汗味还是遮不住的,但是关键在于气味吗?来源于后世粗懂生物的夏景熙表示——非也,气味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衣服上繁殖不断的微生物啊!
他仔细想了想自家那口子的家室,看着还挺富贵……想着他们家应当也不至于需要这么处理衣服的程度,那日靠近时候他还闻到了熏香味儿呢。
说到熏香……夏安然手里头还有一配香秘方,尽是从荀彧那儿学来的。
荀彧于后世有香令之称,正是因为他一手的配香绝活,初见面之时,夏安然便动了向其学习配香之事,只后来二人都繁忙,竟是到了许久以后,于闲适之间方才有此教学。
初时,他想着未来实在混不下去了还可以靠卖熏香过日子,故而还特地问了荀彧有没有用那种廉价原材料调配出的熏香,文若当时就给他配了一种以薄荷为主要香调制成的香丸,于夏日沉沉之时有提神醒脑、身生凉意之感。
夏安然于香道之上确有些许天赋,只因他的嗅觉太好,虽自己不喜熏浓香,但是却十分擅长品味,此在原材料的购买和炮制上更是有大用。
当荀彧发现这一点之时,便常拉着夏景熙在屋内一泡就是一整日,期间香气袅绕久久不散。
思及后来,二人每每斗香都引得一干汉臣围观,赛后还要被他们讨要香品,夏安然便掩不住唇角缕缕笑意。
他暗自将此事记下,打算过几日便去香料铺子看看原材料价格,若是并不昂贵,便自己去配些个熏香染染衣服。
大宋风雅,若是在外行走,身上无香,难免也要惹人鄙弃。
他整理了一下箱笼,先去附近的澡堂子里头洗了个澡,如今时辰正是人少的时候,夏安然享受了一下包场的乐趣,待到换上了一身低调的文士袍子,将欠下的稿子塞在袖兜里头后,他又拿了附庸风雅必备的折扇,便宛如一个观光客一般踏出了旅社的门。
他先寻着之前抄来的白家商铺的地址,打算过去将欠下的稿子送出。不料他甫一说明了来意就被人紧紧拉住了,白家的柜台小哥拉着他,边冲着屋子里头大叫“掌柜的!掌柜的!我抓住他啦!!”
白家的这间商铺可不是当铺,而是一间颇为低调的售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兼书肆,夏安然一脸茫然得被人拉着袖子,迎接四面读书人『射』来的怀疑目光,先是一呆,然后恍然,这些人怕不是把他当做贼子了吧?
他苦笑着,也不挣扎,只是以扇尖轻轻碰了碰这小哥紧紧攒着他衣服的手“在下虽不知令掌柜有何事要留着在下,但是小哥还请松手罢,余不走便是了。”
小哥狐疑得看了他一眼,慢慢松开了手,却挪动着身体挡住了他和门之间,一边他还冲着里头呼唤此间掌柜,不一会儿,跑的满头是汗的一圆胖男人便跑了出来,一看夏安然和这小二的模样他当即明白了什么,忙一手拍在了小二哥的脑袋上,斥了一句“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这可不是对待贵客的态度。”
这店小二面上带着茫然,显然是没有想到掌柜的竟是如此反应,见状,掌柜将小二推去招待客人,接着他赔着笑,将夏安然引入了室内。
经过了这位掌柜的解释,晕船了半月的夏安然才知道自己这一走给白家的报社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当然,掌柜并没有明说其间困局,反倒是替白家向夏安然道歉。
只因那时签约只说了连载,可没说出合集。况且夏安然实则并没有少提供稿子,实则是白家的报社一时贪心才导致了如今窘境。
幸而白家大掌柜当机立断,否则倘若人气栏目开了天窗,只怕受损不是一星半点。
在得到夏安然上了官船的消息之后,富有经验的白锦堂就立刻派人去给汴京的这一家书肆掌柜传信,让他给夏安然转信,夏安然摊开一看,浓浓墨香之中,正是白锦堂亲笔。
他在信中先是为了擅出合集之事向夏安然致歉,并且言明此次出合集的全部收入将全数交给夏安然,白家不留半分,还请夏安然原谅他们此越格之举。同时,他请夏安然能否多给些稿子,让白家的书局能有一些存稿以备意外。
对此要求,夏安然只稍作思考便答应了。这一次白家给他的赔偿金丰富得有些超过其预料,白锦堂似乎已经知晓他从松江搬家的原因就是疑似财帛『露』白,于是这次给夏安然的是一张交子。
交子,正是整个世界历史上的第一张纸币,看得出,对于白家如此大方,夏安然是有些吃惊的,只不过他面上神『色』只稍稍一动,便道谢接过交子,叠了塞入了袖兜之中。
态度落落大方,不故作清高,亦无贪财之相,淡定、平静,倒让人高看上几分。
此间掌柜能被排到商铺林立的汴京,作为白家在这儿开的铺子主管,自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最擅长的便是识人。
汴京高官厚禄、簪缨问鼎者数不胜数,要在这儿占据一席之地,要的正是他这一技能,不是掌柜的自夸,他自认这双招子狠毒不亚于大理寺的衙役,谁谁有底气,谁谁装富贵,谁谁喜清净,谁谁爱听追捧均都一眼可见。
然,对于这一尊白家的新金娃娃,他倒是有些无入手之处。
只将将初见,掌柜的便觉得这年轻人有君子之姿,站姿、神态均可见受过严格礼仪指导,一举一动都带着翩然美感,然而若是世家大族教出来的子嗣,却又为区区一张交子而面有改『色』。
但若说贪婪,又并非,其神态更像是幼儿见到感兴趣之物,好奇,却无贪欲。
他思及上头给他的任务,不免有些闷闷,自觉这任务,当真是有些难。
夏安然并不知掌柜在暗中观察自己,他将这次带来的稿子交给了此处掌柜,在掌柜点章数之时,他便顺便在铺子中晃了晃,为自己采买了一些个墨和纸。
白家的纸似是特制,尤其是一品价格最高者,纸『色』当是被染过,有碧青之『色』,在一干或是淡黄或是灰白之中格外显目,而作为示例的正是以金墨为底书写的一篇佛经。
蓝纸金字,纸上又有暗纹,有静谧且圣洁之态,很是美丽。
这位掌柜点完数目将之封存好,见夏安然正在看这个,忽而灵机一动,“郎君可是要试上一试,此乃我们白家的绀碧纸,此『色』泽唯有我白家的老师傅能够调出,然,因产量实在太小,在下敢担保,除了金华总店之外,全国范围仅我家有售卖。”
他见夏安然有兴趣,又见周围的看客围过来了几人,便多了几分兴致,他持起一张约莫一尺长的纸递到夏安然面前“郎君且看,咱们家的纸为层层堆叠,染『色』时候更是有秘方,层层有『色』,且各层『色』泽不同,郎君若是用墨在纸上书写,保管墨韵清晰,层次分明,最美的是……”
他卖了个关子,见众人纷纷看来,笑道“若在咱们这绀碧纸上书写,水纹『色』泽会略有不同,随墨渗入,其边缘有渐变之『色』,功力越深,其字愈美,然若用我店特制的的金墨书写,其字久浮于纸面,待其干透,触之有明显凸纹,加以装裱,极为大气。”
“所用墨不同,笔者不同,效果亦是不同,此为我绀碧纸的特『色』,这些纸是近些日子带来的最后一批,马上水道就要被封,想来到明年开春破冰之前,这就将是最后一批了。售完无补”
这售完无补四个字使得诸位读书人均都心动不已,见状,掌柜的给他们加了一把火“将至年节,若购买咱们家的绀碧纸抄经送给长辈……可表心意啊。”
此言一出,本隐有心动之人纷纷行动,绀碧纸确实不多,算来也不过两百来份,然而总得备一张纸防着写坏吧,若要有最佳效果是否还要再买个金墨?
如此一算,成交量可不就节节攀升了,加上这股子莫名兴起的抢货之风和冲动消费下,这一叠昂贵的绀碧纸竟是很快被售空,被当做推销道具的夏安然看着被掌柜塞到他手中的绀碧纸竟有些无言。
这……怎么说呢,以前只有他推销货物给别人的份,突然被人反过来,内心还当真有些复杂,见他表情略有些古怪,掌柜的热情得握住了夏安然的双手,非常诚挚得对他说“郎君,可否给小店留下一个签名?”
夏安然的杏眼猛然间瞠大,他试着缩了缩手,却未能成功,掌柜的双手干燥又温,态度却极为坚定,无形之间,夏安然猛然想到了当初被一个刘协加一个刘备齐齐握住手的场景,然后之后他就被架上了大汉司农之位,劳心劳力干了几十年。
再,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对握手有心理阴影了。
“签名?”见挣脱不开,他索『性』不再动,任由掌柜握着手,夏安然面上带着几分疑『色』,有些不解,然后他随着掌柜的目光,落在了一叠小报之上,那正是白家应急印制的全篇话本。
夏安然:“……”
哦豁,签字售报啊?
最后夏安然在那昂贵的绀碧纸上用金墨写了十个他的笔名留给了掌柜,又采购了一些此处售卖的寻常笔墨和宣纸,因数目较大,他便将自己下榻的地址交给了掌柜,托他到时候送过去,本人则是脚步有些虚浮得走了出去。
他方才接过交子之时瞄了一眼,白锦堂给他的这一张交子额度是一千贯,他不确定这个到底是真实的收入,还是白锦堂为了讨好他,给多加了一些,但是这于夏安然来说,都没多大差异。
这一笔天降横财,应该足够让他在汴京有一个小小的落脚之处了吧,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当他随意打听了一圈遍京城的房价之后,夏安然惊悚的得知这笔钱,不要说在城内了,就算在城外,他也没办法安置下来。
坦白说,他本也未曾奢望这笔钱能够给他买一间房间,但是就连长租也不行。
会有如此情况,完全是因为开封城占地面积并不大,即便如此,市内还被大量的水道所占用,实际的可供居住的面积平摊到这里的平均人口之上,就十分的拮据了。
在这里,不要说买房子了,就连长租,也是一种奢侈。
大部分的官员,要么住在府衙里面,要么就只能住到三环以外的地方,据说如今的开封府尹包拯包大人都还在外头租房子呢!
致使开封房价暴涨之现状,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宋朝改朝换代过渡得相当平缓。也就是说,宋朝是少数在改朝换代之时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清洗前朝的国家。
通常在新朝建立之时,旧朝的世家豪门都将成为了过眼云烟,他们所占用的土地和房产,自然也将成为新朝的战利品重归国有。
但是正因为宋□□为周帝禅让得到的皇位,而且在即位之后,他还努力推行以仁治国,这一个汴京城内,除了宋朝的世家豪族之外,便也盘踞着若干前朝的宗族,当然,这些豪族在到了宋仁宗时期,也已经乖乖的归顺了大宋。
如此便可想象,一个城市里面,有着两股子势力团,两批世家,怎么可能不拥挤呢。所以,夏安然得出了结论——宋代的开封府,可以作为一个旅游城市,却绝不能作为一个居住城市,因为如果在这里买房的话,很有可能终身都将成为房奴一枚。
夏安然在现代没有成为房奴,他可不希望在这里变成房奴。
此时日头已落,但是繁华的汴京城,并没有进入暮『色』的消沉,反而随着一盏一盏明灯被点亮,有了后世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味道。
夏安然一路走,一路打听,他的目的地是大相国寺附近。那儿便有着汴京最着名的,商业夜市,正是外地人来汴京旅游前十推荐之处,若没有逛过大相国寺夜市,便如同未曾到汴京。
因为场地费价格较为低廉,所以这里东西的售价也远比店铺售价要低得多,而且有极大可能会淘换到各种新奇的事物,据说还可以买到各种珍稀动植物。
是的,夏安然就是冲着这一点而来的。
他扇子上挂着一枚玉坠,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荡』,玉质寻常,只是雕工精巧,刻了一条活灵活现的河鲀鱼,鼓鼓胀胀的很是可爱,此时这枚玉坠正随着主人的动作点在了胸口,夏安然以扇遮住了唇角的些许笑意,不让自己又兴奋又期待的表情破坏自己的形象。
他要求不高,咳,竹熊呢,他是肯定养不起的,但是能让他『摸』一『摸』,抱一抱就可以了,毕竟竹熊食竹,而汴京本地并不产竹,若是买了一只竹熊,就有被套牢的负担,至于养宠物……
他想养只墨猴。
这种动物在现代已经成为传闻,传说它们小到能装入笔筒,笔筒就是它的小窝,还能叫它磨墨,写字时候,它会一直趴在砚台旁陪着,还能抓昆虫吃,多以捕捉蝇、蚊为主。
除了可以磨墨之外,它还能听得懂人话,可以听懂指令递笔,这多有趣呀。
而且夏安然也不确定未来会怎么样,他又是否能在这开封府真正落脚,以后恐怕还是得四处奔走,带个小体型的宠物可比买个大的要方便的多。
——在到达大相国寺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他到了这里之后……
小笼包、虾肉馄饨、竟还有麻油撒子,这个在现代可是很少有了。
夏安然没忍住跑去问了这个要怎么卖,最后他买了一文钱的撒子,又听卖家的推荐,跑去买了一盏红糖水,然后用撒子泡在红糖水里面,等到它将软未软的时候撩起来当做面条那样吃掉。
红糖水也只要一文钱,这红糖水的摊子就是卖撒子人家的一起开的,见夏安然买了撒子,便特地给他拿了一个大些的碗。
夏安然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红糖水泡撒子的吃法他是真没吃过,但是这味道有些……嗯,像油条泡豆浆的味道,撒子中空,泡软的时候上层还是硬的,中下层却裹挟了薄薄的红糖水,夏安然浑然不知,这种吃法其实是女郎们吃的,而且基本都是坐月子时候伴着清恶『露』吃的,他一个人坐在这儿,虽有些突兀,更是引了不少人经过时候来观。
只是夏安然吃饭时候专心致志,他动嘴优雅,半点不曾沾染到唇边,穿着虽普通,但无形之间却透着一股子富贵气质,倒是一时让人无法开口嘲笑,倒是有些个男子,往常早就有些好奇这股子味道,但因为摊子总被小娘们包围不要意思来,见着今日这儿是一男子,便赧着脸过来叫上一碗尝试。
渐渐地这个往常都是娘子们的小摊,竟是很快被好奇很久的开封儿郎们包围了,反而让嘴馋想来吃的娘子们不知所措了起来。
“罪魁祸首”的夏安然浑然不知,他在将这个稍稍有些奇怪,但是并不难吃的小食吃掉之后便继续一路向前。
沿途,他又买下了一个羊肉包子,夏安然一边提醒自己少吃一些,他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买宠物,但是不过一盏茶之后,他手里又多了卤肝,水晶皂儿。
有关水晶皂儿这个食品夏安然可好奇了,听介绍说这东西是皂角的仁,皂角就是用来清洁的没错,竟然还能吃?
夏安然没能按捺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他跑过去买了一盏。
卖的是一个看着极为和蔼的老『妇』人,老『妇』人年纪虽大,动作却很灵活,她三两下便为夏安然舀好了一盏糖水。
是的,夏安然觉得这东西就是糖水。
他在仔细观察之后判定,这水晶皂儿里头的主要原料应当就是皂角米。是了,他以前只当皂角米是一种粮食,还真没将这皂角二字同清洁用的皂角联系起来。
皂角米这是一种在现代卖的很贵的粮食,因为富含膳食纤维,容易饱腹,淀粉含量却不多,被很多妹子们当作减肥的代餐食品。
老『妇』人做的水晶皂儿里面,『液』体有些粘稠,看起来的模样有点像银耳羹,而这皂角米就悬浮在这羹汤里面,水面上还被撒了一些桂花粒,并非是干桂,应当是老夫自制的桂花酱。
夏安然拿勺子将桂花酱点开,然后舀起皂角米尝了一口。
入口的感觉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他本以为这是一个甜品,但实际上,味道有些酸,应该是酸梅的味道,羹内却未见梅粒,想来若非被撩出,便是已经被熬得融化在了里头,故而才不得见。
这甜品应当是放在井水中镇过,冰凉的触感可以化解甜腻,入口之后,感觉非常的清爽。
在夏天吃,的确是非常的适合,可以当作餐前的开胃小点心,等他放下这一盏皂片之后,夏安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饱了。
但是他的理智提醒自己,他是来买宠物的,要是等到了买宠物的地方发现银两不够了可怎么办。还是等买完了小宠后再去专业的小吃一条街一饱口福,现在更当专心购物才是。
何况此处的商贩并没有固定的摊位,好的摊位先到先得,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昨天还能找到的小摊,过了两天他就不在这个位子上了。自然,预约制在大相国寺的夜市里面也是不存在的。
夏安然不免感叹了一下宋朝人爱吃的程度,要知道大相国寺的夜市可并不以美食闻名,美食一条街应当是州桥夜市。
这里的定位更倾向于集杂耍、演绎、娱乐、杂货一条街,但哪怕就算如此,在夏安然视线所及的地方,基本上食铺的占有比例仍然在三成左右。
除此以外,便是洋铺。
在夏安然经历的世界里面,红楼的世界已经实行了海禁,而三国的世界更不必提,直到小皇帝执政后期,才勉强打通了些对外贸易,但那也完全是国家之间的官方贸易。
这些和宋朝的汴京可完全不同,在这里,外国人是非常常见的。
宋朝袭承了唐周的许多制度,在对外贸易和对外国人的态度上基本保持一致,这也使得大宋的汴京城同大唐时的长安城一样,都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
在这里,异国他乡的客人们也能生活得非常自在。
夏安然在这里甚至看到了许多外国的传统美食,比如说披萨。
看守披萨摊子的高鼻深目小哥见夏安然正望这儿看,立刻热情得用标准的汴京话招呼。
并且伸过来了一个盘子告诉夏安然可以试吃,被夏然笑着指了指肚皮婉拒了,一路走来,他的小腹为已经微微突出。
常言道晚膳八分饱,他现在已经吃了快十分啦,可不能多吃。
更何况,没有番茄酱菠萝解腻的披萨饼,夏安然不太敢尝试。
他一路向前,手中的折扇轻轻晃动,左右都有热闹看,手工艺品和民族工艺品都很多,恍惚间便感觉就像是走在现代的夜市商业街上一般。
忽而,他隐约听见了狗吠的声音。
夏安然眼睛一亮,快步向前,只是人群拥挤,行进较慢,他走了约莫十多分钟,才看到了传闻什么都有卖的汴京宠物市场。
显然京城人士对于宠物市场的热情非常高,围在这边的人群比旁的地方要多得多,夏安然吭哧吭哧将自己挤到了人群里面。
他先看到的是一只蝴蝶犬。小狗双眼漆黑,耳朵上的长『毛』支棱着,大尾巴,又长又卷,正对着看客们愉快得摇摆着。它还会随着售卖宠物的摊主指令,直立起身来,做出拜拜的动作,夏安然只淡淡瞄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去。
他的白月光可是熊猫和墨猴,汪星人这种生物并不能让他留步。
但他不过走了才几步,就又听到了右前方的客人,发出了一阵喧哗,那是一种充满了赞叹的喧哗之声。
出于好奇,夏安然又凑过去看,原来这家卖的是孔雀,而方才引起大家喧哗之声正是因为所售卖的一只白孔雀在一个女子打开了她的斑斓娟扇之后受到了刺-激,缓缓展开了自己的尾羽,并且骄傲得左右走动,变换着角度展示自己华美的尾羽,甚至刻意走到那女子面前试图与其扇比美。
而受到它挑衅的还有这一个铺子里面售卖的另几只孔雀,它们也纷纷一展尾羽,于灯火之下一时之间流光溢彩,很是美丽。
这个摊子除了售卖孔雀活物之外,还卖了一些寻常的装饰用羽『毛』,据摊主说,是他所饲养的孔雀平时换『毛』时或者因为打斗而掉落下来的,而这些羽『毛』『色』彩艳丽,『插』在花瓶中放在屋内装饰,效果极佳。
夏安然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那几枚在风中微微震颤着的孔雀尾羽,他歪头微微一笑,阖起了折扇,以扇头轻点了一下尾羽,将因为清风而震颤不已的羽尖点稳,然后他满意得收回了折扇,展开挡在了自己的面前,仅『露』出了一双笑眯起来的杏眼。
他凑在禽类之中片刻后,大约对这个市场的宠物价值心中有数,便小心撤出,继续向前。
夜市开始已经有了大半个时辰,夏安然生怕他的墨猴被人买走,离开孔雀摊后便没有再磨蹭,他在人群中转来转去,靠着听力来判断售卖的货物,唯有不确定的才凑过去看一看,见到不是他想要的便快速离开。
他的运气很好,不过走了几步之后,便到了一个贩卖灵长类的摊子。
这家店的主打是猕猴,然而夏安然也看到了笼子里面关着有几只金丝猴。他感觉到这一瞬间,自己的灵魂都震颤了一下,那可是金丝猴啊。
他和金丝猴乌溜溜水嘟嘟的眼神对上了……片刻后他『迷』『迷』瞪瞪得想,养一只金丝猴当宠物,好像也挺好……
咳。
只是夏安然对于墨猴的渴望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一诱『惑』力十足的念头,他左右环顾了一下,没有看见这家铺子里面有售卖墨猴,于是便找了掌柜询问。
夏安然此时身上穿着是在松江府置办的,料子是他自己选的,出于穿着舒适,夏安然选了较为普通的麻布料子,如今看起来,身上的衣料就有几分寻常。
但是店铺的掌柜并不因此而小看他,等到听闻他想要购买的是墨猴之后,这掌柜倒是『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原来,并不是他们不想售卖墨猴后,其在文人『骚』客之间非常流行,但问题是,这种猴儿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一惊一乍比兔子都不如,而且他们一受惊就容易绝食,『性』格更是敏感,一只绝食了,还会带动一片。
偏偏从它们的产地运送到汴京路途遥远,要说全程不被惊吓基本不可能。
如此,要么抬高售价以弥补成本,要么干脆莫要售卖,等试了几次抬价后,墨猴的价格已经超出汴京文人的心理价位,这些店家们便只得放弃了售卖此物,这位掌柜还建议夏安然,如果一定想要买一只墨猴,还是亲自前去产地,在那边挑了买下来,然后自行陪伴着来的更好一些。
主人在身边,墨猴便不易受惊,即便受了惊吓也好恢复。
这个消息使得夏安然感到了些许遗憾,但是令人庆幸的是他得到了大宋朝还有墨猴这一个好消息。
谢过了掌柜的,夏安然继续往前走,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替代的小宠可以养着陪伴。到了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人,还真是有些寂寞……
“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