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回到揽月宫时,婉贵妃正大发雷霆,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花吟头疼欲裂本想避开,婉贵妃却叫住了她。她不得不上前请安行礼,彼时她在入宫的角门已然在内侍的照应下换了衣裳。只是妆容随意,头发也是湿的,只用了根发带松松的绑着,反平添了几分慵懒柔媚之意。
婉贵妃见她面色红润,双眸似含春水,摇摇晃晃,弱柳扶风一般,又想到她去见南宫瑾一夜未归,不由心头火气,但又不得不隐忍不发。只眼神怨毒的盯着她久久不说话。
花吟身上疼痛难忍,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多余的精神应酬她,只福了一福,道:“娘娘若是无事,民女先告退了。”她不等婉贵妃说话,施施然退了下去。
婉贵妃恼恨的腹中隐隐作痛,但她又能如何?且不说这宫里宫外谁都有可能是南宫瑾的眼线,就是以花吟如今的身份——金国准太子妃,她也是动她不得的。
好在不用她出手自有人来替她出这口恶气了,皇后指定的教习嬷嬷又过来了,之前一大早就来过一次,被婉贵妃以各种理由挡回去了,现下过来,义正词严,那架势就跟婉贵妃若是再挡着,误了大事,婉贵妃罪责深重。
一个宠妃一个皇后,自古以来就是不对付的,婉贵妃此刻哪还有闲心管花吟的事,挥挥手派了宫女去请偏殿那位小主子。
待两盏茶都过去了,还不见她出来,教习嬷嬷等的不耐烦,她是受皇命来教导花吟规矩的,如今她出嫁在即,是奔着和亲去的,大周的颜面全系在她一身,她只是一介臣女,又不是宫内的正经小主子,自打出生就被教育的四平八稳,礼数周全。如今时间紧迫,教习嬷嬷被指派了这么个烫手山芋,也是心急如焚。
嬷嬷就要亲自去催,婉贵妃本想不管的,却心念一转,又怕有个什么事,忙叫住了她,倒亲自过去了。
到了偏殿,婉贵妃差点一口老血被气的吐了出来,只见花吟旁的事没干,竟裸着肩胛,坐在梳妆台前,对镜自照,在胸口脖颈间勾勒花样。
左右无人,婉贵妃气的上前就骂,“还真是个妖精!叫你去学规矩,又不是要你去勾搭人,你磨磨蹭蹭的我还当出了什么事,你竟然有闲心在身上描花样,呔,妖媚子!”
花吟虚弱一笑,不动如山,说:“我都说我不舒服了,你们非叫我起来。教习嬷嬷何等精明,若是叫她瞧出异样,只怕不仅我有麻烦,恐怕贵妃娘娘也要被中宫那位揪住把柄,牵连遭殃。”
婉贵妃听她说的奇怪,提步上前,却在瞧清她锁骨上的一枚深紫色红痕时,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她是经过人事之人,怎能不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你和他……”
花吟面上神情淡淡,轻“嗯”了声。
婉贵妃只觉得身上的血急速涌到头顶,旋即目眦尽裂,妒意焚心蚀骨,痛的她不由倒退两步。
“你是金国指定的太子妃!竟然还做出这等丑事!简直不要脸!恬不知耻!人尽可夫!”
花吟握笔的手一顿,她突然想到之前凤君默对她说的话,“花吟,你这步棋走的是大错特错了!”
大错特错,她好怕现在是一步错步步错。
昨儿夜,她不知用情之所至来解释好;还是酒精入脑,迷失了心智;亦或者她本意就是用自己换孙蓁;更甚者,她三番四次的被南宫推倒,内心深处竟还希望着他待自己终究是不同的,不管是兄弟之情也好,男女之爱也罢,只要他肯敞开心扉接纳她,她就会抓住一切机会,待在他身边,一往无前的继续自己一直坚定的引善之路。
但是,结果如何?
她赌上了自己,却换来了这么个结果!
她不悔昨夜一宿沉沦,连南宫都亲口承认了,她的一夜是有价值的,至少换下了孙蓁,不是么?
她恨只恨,终究还是自己太过天真。
南宫瑾是大魔头啊,那个在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受尽凌虐都不曾动摇半分的恶魔,他的心性何其刚硬如铁,渺小平凡如她,怎能轻易入他心。
如今,她只祈求上苍,南宫瑾能言而有信,不要将大周国的百姓卷入战乱,否则,她怕,自己也要随他一同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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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吟出来时,教习嬷嬷先是被她的倾世容颜晃了一下眼,镇定过后,反朝婉贵妃看了眼,阴阳怪气道:“以前娘娘刚入宫的时候,老奴瞧着就跟天上的仙女下凡似的,如今见了这位小主子,始知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瞧这小人儿多招人疼啊,也幸得被金国太子捷足先登了,要是继续留在大周,该叫大周的多少老少爷们神魂颠倒啊。”
婉贵妃气的肚子又疼了起来。
花吟之前就察觉了,好心提点道:“娘娘,孕妇不宜情绪激动,对孩子不好。”
婉贵妃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多费唇舌!”
花吟住了口,却又咳嗽了起来。
教习嬷嬷朝婉贵妃瞄了眼,笑的不怀好意,又看向花吟,“哟,小主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咳嗽了?”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让她休息的打算,而是引了她到大殿,开始教她礼仪规矩。
花吟头疼欲裂,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好在她以前在宫内待过,佯装学的认真,第一遍也就会了。
教习嬷嬷眼中满是赞赏,嘴里奉承着,“小姐真是个妙人啊!老奴在宫内服侍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小姐还聪慧剔透的人儿。”
花吟笑容懒怠,因为疲惫而雾蒙蒙的眼仿似噙了朝露一般。
教习嬷嬷却盯着她的眼看了会,正色道:“小主子,你也别怪老奴说话不中听,你可是大周国的和亲贵女,身份何其尊贵,看人的眼神儿可不能这样,这要是在闺房内,带了勾子也算是闺房趣事。但出了闺房,别说是看人的眼神了,就是多说一句话都是有礼仪规范的,况且老奴听说金国多野蛮人,说话粗俗不堪,您嫁过去代表的可是咱大周的颜面,万不能叫金人小看了去,说咱们大周的女人不安分守己。”
婉贵妃一直没走,闻言冷笑一声,斜睨了花吟一眼。
花吟却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谦卑应声,“嬷嬷教训的是。”
教习嬷嬷自来了揽月宫就没走开半步,就连晚饭都在此用的,顺便还教了她用餐的礼仪,时间紧迫,她确实是有些赶鸭子上架,迫不及待。好在贵女伶俐,倒叫她省了不少心。
花吟早就体力不支,几次与嬷嬷说自己淋了雨身子不舒服,教习的事暂缓到明日,嬷嬷摸了她的手探了她的额,体温却是正常,虽觉她有几声咳,但并不觉得多严重,心里还暗怪花吟娇气。只吩咐了太监去太医院那抓一副治风寒的药煎了与她喝。
婉贵妃早就歇着去了,这教习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儿,素来以严苛闻名,都说严师出高徒,她虽然脾气不好,规矩也大,但教出来的姑娘确实个顶个的贤淑恭顺。
婉贵妃不帮她,教习嬷嬷又说不通,花吟只得忍耐,不过她是擅于忍耐的人,忍着忍着,忍成了习惯,也便不觉得难受了。
好在教习嬷嬷待到二更天终于觉得时辰不早了,又想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忙活,便要起身告辞。
花吟送了她出殿,人还没送走呢,整个人猛的一个晃荡,便直直软了下去。
嬷嬷怔了怔,倒是一旁的宫女惊呼出声,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到了卧榻,到底是动静太大惊到了已经歇下的婉贵妃。
婉贵妃与教习嬷嬷少不得要针锋相对几句,但是最终二人的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不能请太医院的人,若是此事闹大,恐不好交代。
况且二人也约莫着,这花吟大抵一是淋了雨,二是受了累,这才晕倒,不是什么大事,好好歇一觉,晚上再多盖几床被子捂一捂,出一身汗,料想明日就该好了。
俩人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随便指派了两个宫女守夜,便各自安寝去了。
宫女得了命令,自库房内搬出俩床各六七斤重的大被子,摸了摸花吟的手脚,觉得通体冰凉,便放心大胆的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乃至到了清晨,早起扫洒的宫人只觉得偏殿内涌出一股异香,煞是好闻。少不得心中起疑,去拨那殿门,果嗅出那香味是从里头传来的。
有人壮着胆子走了进去,见里头俩宫女睡的香甜,宫女们之间素来交好,少不得好意推了几把。
守夜的宫女惊醒,迷迷糊糊道:“昨夜甚是好眠,许久没有睡的这般沉过了。”
扫洒的宫人说:“我一进这殿也觉得心神都安宁起来,莫非是这香味的缘故,这宫里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香?”
俩个宫女面面相觑,心下狐疑,起身去找香味的来源,就走到了大床的罗帐前。
众人惊骇不已,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一人轻声问,“小姐,今日可好些了?要喝口水么?”
等了好一会,里头都没有回音。
宫女又问了几句,里头始终没有回话。
宫女这才想起掀开罗帐,却见里头人儿双眼紧闭,嘴唇红艳似血,面上也是通红宛若染了霞光。
这是一种别样的艳丽炫目的美。
几人呼吸都是一窒,扫洒的宫人性子憨,一时忍不住去触她的脸。
守夜宫女就要打她,却听她骤然一声惊呼,手指仿似被烫到了一般。
宫女惊觉不对,也去探花吟的额头。
旋即吓的魂不附体,摇摇欲坠,手忙脚乱就去扯那俩床厚实的被子。
被子甫一掀开,一股浓郁的花香瞬间溢满整个偏殿。
宫女将她手脚一摸,当即就哭了。
俩宫女先抱着哭了一会,这才呼喊奔跑着去告知主殿的娘娘。
婉贵妃因为花吟和南宫瑾那事,嫉恨的半宿未眠,天将亮方睡安稳了,却听到宫人们哭天喊地的惊叫连连,她气的暴躁,就要去割了那宫女的舌头。
婉贵妃听了宫女的哭诉压根就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发了烧真就烫的跟火烧油煎一般,那些大抵都是戏文里编出来骗人的。她气哼哼的过去,花香渐浓,倒让她情不自禁止住了步子,心内骂了句,“果然是妖精,真会整幺蛾子。”
入了殿,先是命心腹宫女探了探体温,待心腹也惊慌失措的跪趴在她面前,大呼不好了,她这才意识到果然不好了。
婉贵妃忙叫宫人直接去请太医院的姜院使。
宫人火急火燎跑的飞快,婉贵妃一想她体温这般吓人,只怕凶多吉少,人要是真在自己这出了这事可如何是好,未免担责,忙拆了发上的珠翠,换了件素淡点的衣裳,一面哭哭啼啼的去找贞和帝告状了。
她自认花吟自被她接过来也就二日功夫,其中一夜还不是在自己宫里过的,后来她淋了雨也是她自作自受,至于后头淋了雨又被逼着学了那么长时间的规矩,累垮了身子,那就是妥妥的皇后娘娘的罪责了。
这事不胫而走,很快闹的整个皇宫都知道了,揽月宫内更是兵荒马乱,人来人往,乱成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