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兄前些日子送鬼魂去地府阴司,发现阴阳界附近阴气比先前浓郁许多,封印倒没有松动。想要知道地府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怕是只有去那里一趟。不过愚兄有些担心,有去无回!”屠义方开口道:“神符中点明觐见时需带上本部阴兵前往……”
常晋明白屠义方的顾虑,眼前情景和月前万山府一事极像。当时那些水神并无防备,结果去了水府直接被江朱扣下,被迫跟随对方攻伐道院。
如果都市王也如此做,那些城隍土地想要再回来就难了。
毕竟神灵出了神域,境界会急剧下降,很容易被剥夺神位。尤其是这神符,本身就透着不合理。
莫名的,常晋又想起自己斩杀的那道神灵投影,此神会不会就是某殿阎罗?单单一个投影,就让他穷于应付。
常晋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对方即使不是阎罗,应该也是判官无常一类的地府神灵。一般鬼物,不可能有那么高深境界。
只是如今鬼门关外出现封印,鬼魂只进不出,外人很难弄明白地府阴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允升,你觉得愚兄去还是不去?”见他久久不语,屠义方又询问道。
“最好不要去,暂时不回应,等地府阴司派来鬼物联络时再作打算,我估计其他城隍土地也不会以身犯险。”一个神灵到神域之外本身是一件危险的事,更何况现在情况不明。
“愚兄也这么想”屠义方点点头,“只是不知地府情况,心中实在难安。”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屠义方重新开口道:“今日找允升前来,还有一个案子需你相助,其中关乎你那同窗蒲玉裁!”
“他怎么了?”常晋闻言,反问。
“先前允升代理土地神职,曾断过蒲玉裁妻子马氏虐待老人一事……”
“对,此案已结,那马氏脾气改了不少。”常晋回答道。由于关乎到自己的同窗,他记得相当清楚。
“马氏并未改正,如今故态重演,日日责骂蒲玉裁之父,又克扣饮食,蒲老汉每天只靠残羹冷饭度日,身体消瘦,不成人形……”
“什么?”常晋有些哑然。
听完叙述他才知道,那次自己派遣阴兵恐吓后,马氏脾气也改了一段时日。
看到这种情况,蒲家老小都很开心。
转眼过去一个多月过去,马氏身上伤势痊愈。时间一长,她渐渐察觉:那些鬼魂自从上次立威后,到现在为止再没出现过,并不可怕。于是马氏故态复萌,对于蒲老头或嘲笑或斥骂,半点没将土地警告放在心上。
蒲老头不堪忍受,一气之下,独自出门,在镇外搭了个草棚度日。蒲玉裁天性懦弱,眼见父亲被赶出家门,竟不敢阻拦,任由蒲老头独自一人讨生活。
后来有邻居看不下去,就上门劝马氏将蒲老头接回家。哪知道马氏对邻人破口大骂,而后赶到蒲老头住处,将他栖身的草棚推倒。
蒲老头走投无路,这才重新到土地庙哭诉。
屠义方感知后勃然大怒,只是此案先前由常晋判过,其中又牵扯到他的同窗,所以一直拖而不决。
“岂有此理”常晋闻言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冲着屠义方拱手:“屠兄,这等恶妇,或打或杀皆由你裁断,我没有任何异议。”
在心中,他对自己的同窗彻底失望。虽然做不出割袍断义之举,但以后不会再同对方互相来往了。
“好,允升且在这里等候,我立刻命手下将蒲玉裁夫妇以及蒲老头三人魂魄带到阴司受审,让那泼妇常常厉害”说完,屠义方扭头吩咐:“赵武听令!”
“小的在”得到召唤,赵武踏步进入殿内。
“你带领一队阴兵,速去蒲玉裁家将他们夫妇二人同蒲老汉一起带到阴司,本土地要严惩这恶妇。”屠义方说完,伸手凝出一道神符。
赵武接过神符,转身招出数名阴兵匆匆离去。
半盏茶功夫,他就带着数名鬼差返回,当中锁魂链拘着三个生魂,正是马氏蒲玉裁等人。
到了这里,马氏仍然口中骂骂咧咧,看样子并未弄明白身处何地。
“大胆泼妇,来到阴司还敢猖狂,赵武,给我先打二十鞭再说。”屠义方站在高台上怒喝。
“是”不等马氏反应过来,早有四名阴兵上前将她摁在地上,抽出黑色钢鞭抽打。
每抽打一下,马氏都会发出凄厉的惨叫,生魂中有丝丝白气被夺走。二十鞭打过,马氏半跪在地上,几乎不能站立。
看样子,应该是生魂受创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打我娘子?”到此刻,蒲玉裁才反应过来,惊叫道。
“蒲玉裁,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土地阴司。因你父状告马氏虐待他,所以本土地特命手下拘你们来此地受审。”
屠义方说完,大手一挥,土地敕符浮现在头顶,蒲家先前发生的种种情况都显化在眼前。
画面中马氏对蒲老头呵斥打骂,而蒲玉裁则在旁边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演化完毕,屠义方开口喝道:“马氏,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土地敕符能够显化治下百姓种种情况,很多时候断案根本不需要什么人证物证,祭起敕符感应即可。当然,这只对一般的百姓有效,那些自身有大气运之人,敕符显示往往很模糊。
蒲玉裁科举屡试不第,考了二十多年也无所得,自身气运消磨的七七八八,头顶只余一丝赤色,倒是不影响敕符显化。
“土地老爷,你是土地老爷。”马氏挨了一通,现在也清醒过来,急急忙忙道:“民妇冤枉呀,冤枉呀……不要让我上刀山下油锅……”
从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回忆起数月前的情景。
“哼”屠义方冷哼一声,“泼妇,你冤从何来,莫非蒲老汉对你不好?”
“土地老爷,不是公公,是他!”马氏伸手一指,居然指向蒲玉裁,“都是他,当初父亲给我说媒,说给这瘪三,我原本不同意。后来听说他是个秀才,才勉强答应……”
提起自己的丈夫,马氏满脸怨恨。蒲玉裁则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有任何言语。
常晋和屠义方也有些疑惑,不知道事情怎么又扯到蒲玉裁身上。在马氏絮絮叨叨的讲述中,他们总算听明白几分。
原来蒲玉裁母亲早亡,从小是由父亲拉扯长大,日子过得非常艰苦。后来他考中秀才,蒲老汉又为他找了门亲事,就是附近乡绅马家的女儿。
两人婚后倒是甜蜜一段时间,毕竟蒲玉裁一表人才,而且读书考中秀才,在镇上也算是很出色的年轻人。
丈夫一心考取功名,家中事务全部由马氏负责。在马氏操持下,再加上有马家的帮助,蒲家日子越过越好,十几年过去,在镇上已经算是富户了。
按照马氏的说法,这个家全部由自己操持,每日累死累活。而丈夫肩部能抗手不能挑,被自己打骂几句正常。
说这话时,马氏满脸委屈,最后在堂下哭哭啼啼。
“允升,你看这……”屠义方暗中发出一道神识询问。他先前动用敕符略加探查,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般内情。
如此说来,马氏也算可怜之人,蒲玉裁根本是个废物。
屠义方出身军中,性格刚毅,最瞧不起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这种复杂情形,阴司律法并未涉及,屠义方一时不知该如何裁定。
常晋也暗自叹息,这就是吃软饭的后果。蒲玉裁屡试不第,不能给家中带来任何收益,自然腰杆不硬,难怪马氏动辄打骂,他都不敢还嘴。
不过马氏现在提及此事,更像是狡辩。他想了想开口道:“马氏,你可知晓民间有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选中蒲玉裁为夫,不论他日后贫富贵贱,你都应该顺从、恪守妇道。而不是动辄打骂……
还有妇人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你不顾父母、单凭这点,就当受重罚,你还觉得自己冤枉吗?”
常晋声音出口,已经变了腔调,加上他此刻面色模糊,是以蒲玉裁并不知晓高台上开口的是自己同窗。
实际上七去当中马氏还犯了无子、善妒两条,不过常晋并未提及。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马氏和蒲玉裁之间确实是一笔糊涂恩怨帐,他实在无意多管。
至于马氏不孝敬蒲老汉,这顿惩罚定跑不了。
见对方哑口无言,屠义方也高呼道:“左右,给本土地架上油锅,让这泼妇尝尝生魂受煎熬的痛苦!”
台下阴兵齐声附和,声如雷霆。
片刻,他们便抬出一尊大鼎来到殿中。那大鼎七尺来高,四周刻画着上百个阴司符箓,正冒着丝丝黑气,惨叫声不断。此物和锁魂链、斩魂铡类似,都是土地阴司配置的法器,直接作用于魂魄。
马氏蒲玉裁三人看到,顿时吓得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