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听闻这熟悉的声音,挂着泪珠的脸惊喜抬起,“韦郎……”
韦七郎衣袍上还有挂着些草叶子,虽有些狼狈,但确是他无疑,“荷儿,我怎舍得叫你死?”
周遭人都双眼冒光的看着事情的发展。
韦七郎的突然出现,形势立时逆转。原本以为这小娘子死定了的人,如今也都兴奋起来。
白荷一面笑,一面抹眼泪,激动欣喜的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真怀了我的骨肉?”韦七郎低声问道。
白荷手指一颤,面上却毫无迟疑,连连点头,欣喜中又带着忐忑,“郎君可会怪我?我……我不想给郎君添麻烦的,可……对不起,我……”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早该接你进门了,奈何阿娘约束太严,既然如今你已经有了我的骨血,如何还能叫你在外头受苦?”韦七郎上前将白荷从地上扶了起来,还亲自弯身弹去她素白罗裙上的灰尘。
周遭少不经事的小娘子们倒犯了花痴,还跟着欢呼起来。
韦七郎抬头,抛出去一个淡然微笑。他脸生的好,也曾有韦家玉郎之称,这么一笑,不能颠倒众生,也能叫门口看热闹的小娘子们心花怒放了。
“都说韦家七郎风流,今日看来,倒是个钟情的男人。”也有人这般说道。
“七郎翻墙出去,接了那小娘子进门。”仆妇急匆匆的回来禀报。
韦夫人立即被气的仰倒,半天缓不过劲儿来,“我……我为他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他好么?他……他竟……”
韦夫人两眼一翻。
丫鬟仆妇连忙上前掐人中,摇晃呼喊。
韦夫人回过气来,气的面庞漆黑,“他,他这是故意气我!想我从此再不能左右他!”
韦七郎将白荷安抚一番,又将她安置在自己院中。
他这才慢慢腾腾的走在廊下,低头弹去了身上的草叶子。
“郎君不是说,杏花楼的小翠比白娘子更妩媚动人么?”小厮不解的跟在他后头,“怎么还……”
韦七郎哼了一声,“若没有这个先例。阿娘以为什么时候都能把我拿捏在手里,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何况,兴化坊的宅子不腾出来,我往哪儿安置翠儿?”
小厮惊讶的张了张嘴。
韦七郎冷冷一哼,“我早就受够了我娘的辖制!还想叫我娶萧氏女?萧家出了个寿昌郡主那般母夜叉,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呸……”
小厮张口结舌,本想说,听说寿昌郡主如今已经大不同以往……可怕出了韦七郎的霉头,终究闭嘴咽了话音。
萧玉琢听闻韦七郎当真接了白荷进门,心情大好。立即写了一封书信,叫人给萧十五娘偷偷送去。
就连“景将军在兴化坊养外室”的流言,都未能影响了她轻松愉悦的心情。
“将庄子上送来的新鲜瓜儿给阿娘送去,再给几个伯娘也送去些。这封信偷偷递给十五娘,莫叫旁人知道。”萧玉琢交代竹香道。
竹香应声退下。
梅香却略有担忧,“娘子,关于将军的流言……”
“那有什么?”萧玉琢浑不在意,“这个时候传出流言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韦七郎吃了亏,不甘心,他不敢明面儿上跟将军府过不去,就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不用理他!”
“婢子不是担心这个,”梅香连连摇头,“这流言郡主尚能听闻,难道郎君不会知道么?”
萧玉琢闻言皱眉,“他消息灵通,说不定知道的比我还早。”
梅香连连点头,“那郎君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怪她给他惹了麻烦?会不会借机又来找她的事儿?
这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萧玉琢眉头紧锁。景延年虽然对郡主不怎么样,但在外头的名声一直都是很好的。
这年头的男人最在意自己的声明威望,流言说他养有外室,风流对男人来说倒不是多坏的名声。但身为武将的他,若传出惧内的名声来……
想到他那张俊脸阴沉下来时的可怕,萧玉琢不禁打了个寒颤,强颜笑道,“没、没事,反正只是个误会嘛……”
她心里已经将韦七郎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骂韦七郎的可不止她一个。
萧十五娘看了她偷偷递来字条,知道了今日发生在韦家门口的事。萧十五娘还没开口,丫鬟却是已经将韦七郎骂了百遍。
“都要和萧家结亲了,他这时候将这外室接进府里。还是怀了身孕的外室,”丫鬟愤然咬牙,“这不是给娘子添堵么?”
萧十五娘缓缓点头,“哪里是给我添堵?分明是借机打萧家的脸。”
丫鬟一愣,迟缓问道:“那这样,夫人就不会将娘子嫁到韦家去了吧?人家都这么打脸了……”
“看韦夫人的反应,韦家应该是希望和萧家结亲的,只是韦七郎他自己不愿意罢了。”萧十五娘叹了口气。
丫鬟皱眉,“光韦夫人愿意有什么用?娘子以后过的好不好,那就是看韦七郎的态度呀……”
萧十五娘垂眸,面色沉沉,“为着萧家的利益,结一门好亲就行了,我过的好不好……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
丫鬟连连摇头,“夫人最是心疼娘子了。”
萧十五娘哼笑一声,“阿娘是疼我,可有些事,也由不得她……”
萧三夫人时刻关注着韦家,韦家门前出了这么一场闹剧,她自然是听说了。
她当即就犯了愁。
她的宝贝女儿是要嫁到韦家去的,可韦七郎竟然在两家说亲的时候,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将外室迎进了门?
根本不把萧家的女儿放在眼里嘛!
可韦七郎的爹,乃是京兆府府尹,府尹算不得大官儿,可在京兆府,却是握有实权的。
若是萧家以往的地位,她说翻脸也就翻脸了,如今萧家岌岌可危……
“唉……”三夫人长叹一声,“委屈妍儿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丫鬟急匆匆从院子外头跑进来,噗通跪在门帘外。
三夫人正想着女儿嫁人之后的事儿,一句“不好了”吓得她心里一颤,面色不善的厉声道:“哪院儿的丫鬟,这般没规矩?”
门帘外的丫鬟禀道:“婢子,婢子是十五娘身边的芸香。”
还真和十五娘有关?
三夫人心里一突突,立时抬手,“进来回话,什么不好了?”
丫鬟面上一片涨红,额上带汗,分明是一路跑来的,“娘子说,她……她要绝食,夫人若执意将她嫁到韦家去,她……她就饿死自己。”
小丫鬟说完,连忙低下头来,眼珠子咕噜噜的打转。
三夫人猛拍了一下矮几,“不像话!”
“夫人别气,十五娘毕竟年幼,定是听说了韦七郎的事儿。十五娘乃是萧氏女,打小没受过委屈,在姐妹中又是拔尖儿的,韦七郎这么混不吝,她怎么受得了?”老仆妇连忙顺着三夫人的脊背,缓缓劝道。
三夫人一听这话,心里也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气恼消了不少,话音里更添了委屈心疼,“是啊,妍儿从小乖巧,便是和郡主比,她也从来不输气势……”
跪在地上的丫鬟松了口气。
三夫人却又忽而摇头,“只是郡主命好,她命……唉!”
丫鬟心里急,猛地抬起头来,“娘子都埋着头哭了好几场了……”
“她不吃就不吃吧,饿几天也好,饿清醒了,再叫她来见我!”三夫人板着脸,刚硬着心肠说。
萧十六娘装巧卖乖,哄了大夫人开心。刚被放出绣楼,便听说了十五娘的事儿。
她脸上得意,晃晃悠悠就来了十五娘的闺房。
“哟,十五姐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好呀?快嫁人了,应当高兴才是吧?怎么无精打采的?都在京城,便是想念娘家,也可常回来看看呀?”十六娘说完,还掩口嘻嘻的笑起来。
丫鬟恨恨瞪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十六娘见十五娘不理她,笑着回头招呼丫鬟,“快把我给十五姐带的点心摆上来,阿娘知道我这几日受了委屈,专门叫家里的厨子给我做了好几道寿宴上那种精巧的点心,味道好得很。姐姐快来尝尝?”
丫鬟手脚麻利的将点心端上桌。
十六娘像是刚想起来似得,猛的惊呼一声,“哟,我差点忘了,十五姐现在绝食呢!哪里能吃点心?”
她摇头叹息,捏了块点心放在自己口中,长叹一声。
“真是可惜,姐姐只能看着我吃了。”
十五娘冷冷看了她一眼,并没打理,侧过脸去,捡起被扔在一旁的闲书翻看起来。
“不过三伯娘不像我阿娘那般耳根子软,姐姐还是要多心疼自己,别到时候真饿出个好歹来,三伯娘只怕抬也要将姐姐抬到韦家去!”十六娘吹了吹指头尖上的点心渣子。
“多谢十六娘提醒。”十五娘冷笑说道,“妹妹还是多关心自己吧,妹妹可不像十七十八娘那般年幼了。”
十六娘将脸一板,“我阿娘定会好好为我相看,姐姐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你这边饿着肚子,我可是听说,三伯娘已经和韦家商量好了过小礼的日子了。”
十五娘一愣,她身边丫鬟呀了一声。
十六娘得意笑了起来,“怎么姐姐还不知道呀?看来三伯娘真是不怕姐姐饿坏了身子,一点儿没心软呢!”
“出去!”十五娘登时怒道。
十六娘被猛的呵斥一声,险些被点心噎死。
丫鬟奉上茶碗,她咕咕咚咚咽了好几口茶,噎得直翻白眼,“姐姐朝我吼什么吼?又不是我……”
“滚!”十五娘霍然起身,指着门外。“给我把这目无长幼的萧十六赶出去!”
“不消你赶!”十六娘也猛的站起身来,面红耳赤道,“姐姐还能在萧家威风几天呢?韦家人可是过几日就来了!”
萧十六娘被赶出屋子。
萧十五娘吐了口气,跌坐回去,“真要过小礼了么?”
过小礼,便是定亲。亲是一旦定下,才真是无可挽回。定亲之后倘若在悔婚,那她的名声也就遭了连累了。
“阿娘怎么就是不肯……”十五娘扔下书册,嗓子里含了鼻音。
丫鬟垂手上前,红着眼睛劝道:“夫人许是无奈吧,娘子莫要伤心……虽说韦七郎也许不怎样,但韦夫人定然是对娘子好的。郎君再好,在内院的时间却是有限,凭着婆婆的手。还怕收拾不了那些妾室丫头?”
十五娘无奈的看了丫鬟一眼,“你这前前后后的话,怎么自相矛盾呢?”
丫鬟吐了吐舌头,她这不是实在没办法,想辙安慰娘子么,“对了,娘子不若给郡主写信求助吧?或许郡主还有办法也说不定?”
萧十五娘摆了摆手,“她已经尽力帮我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娘子别灰心嘛,当初郡主喜欢景将军的时候,没一个人看好,都说不成。可人家就是有本事嫁过去……如今不是也过的好好的?”丫鬟眼中冒着希冀的光。
十五娘皱了皱眉头,“此一时彼一时嘛。”
“娘子都绝食了,还有什么办法不能试试呢?”丫鬟小声劝道。
萧十五娘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点心,想想十六娘适才那幸灾乐祸的语气,将心一横,“是啊,都逼到这一步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试试呢?”
丫鬟连忙铺纸研墨,萧十五娘站在窗前细细思量,终于提笔给萧玉琢写了封信。
萧玉琢接到信,还没来得及打开,便听闻有“贵客登门”。
“舅夫人来了,现下已进得大门,正往垂花门走呢。”丫鬟禀报说。
萧玉琢捏着十五娘送来的信,嘴角直抽抽,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将信放好,起身弹了弹裙上的褶子,“舅夫人难得来一趟,咱们去迎一迎。”
不知道是她慢慢腾腾走的太慢,还是舅夫人催的太急,轿夫脚下都生了风。
她还没能出了正院的月亮门,舅夫人的轿子就已经在门外停了下来。
“侄媳妇有失远迎,望舅母莫怪。”萧玉琢漫不经心的行礼问安。
杨氏下得轿子,皱眉似乎有些忐忑的看了她一眼,“郡主,是来请我进去的?”
这话说的颇有些底气不足,和上次烧尾宴上的故意挑刺大有不同。
萧玉琢垂眸思量片刻,明白过来。
那次人多,又有景延年在家,杨氏知道郡主就算动手,她也吃不了亏。
如今可不一样,既没有外人看着,景延年也不在府上,周遭都是郡主的人,若是动手,她自然是要吃大亏的。
这也难怪她平时平常,只肯在庄子上向郡主挑刺儿,绝不敢闯到府上来寻不自在。
那今日她又是为何而来?
萧玉琢想了通透,微微一笑,“舅夫人今日好生悠闲,竟有空来府上坐坐了?”
杨氏微微紧张的清了清嗓子,“我是有事问你,且你母亲也托我来……”
萧玉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却并未开口。
杨氏舔了舔嘴唇,“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萧玉琢上前一步。微笑伸手,“舅母这边请。”
她指着的却是院子外头的方向。
杨氏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又没有外人……”
堵到正院门口,她是想进去正院瞧瞧。
萧玉琢寸步不让,“舅母是客,我岂能没有待客之道?这边请。”
见她虽脸上带笑,却语气强硬。烧尾宴上杨氏在她手里吃了亏,尚记得那教训,没敢以为她笑着就是好欺负,只好灰突突的跟着她去了待外客的花厅。
“舅母难得来,去备些香茗茶点来,要上好的。”萧玉琢吩咐。
杨氏这才找回了几分面子,端端正正的坐好,先摆上长辈的样子来,“初一十五,郡主和郎君都未曾去庄子上,这是怎么回事?不挂念你母亲了?”
萧玉琢轻叹一声,“先前忙着烧尾宴,实在是忙乱不堪。后来我身体不爽,出不得门。这才没能回去,叫母亲担心了,不过我也曾叫人稍口信给母亲,母亲竟没见到人吗?”
杨氏一愣,脸上尽是错愕。
萧玉琢这么稍微一试探,便明白过来。
“呃,人年纪大了,可、可能记糊涂了吧?你母亲或是见到人了,只是忘了这茬。她日日不能见你们,就盼着初一十五你们能多陪陪她,哪里知道这么多事儿!”杨氏想搪塞过去。
萧玉琢微微一笑,“母亲生郎君早,如今还不到四十岁哪里就老糊涂了?舅母真是……”
杨氏被她一噎,脸上讪讪。
“怕是舅母以为我母亲不知道,故意来责难我吧?”萧玉琢直接挑明了话。
杨氏皱眉,心下嘀咕,郡主如今不动手脚,光动嘴皮子,却越发令人讨厌了。
“就算不是你母亲叫我来问你的,我作为舅母,更是乳养年儿长大,情同母亲。我就不能来问问你吗?你是觉得,我没这个资格问你?”杨氏厉声问道。
萧玉琢含笑不语,厉色有什么用?人面上绷不住厉色的时候,多半就是色厉内苒了。
杨氏重重一哼,又开口道:“我今日来,不光是要问这件事,我更是要问你----传言年儿在兴化坊养了外室,可是真的?”
萧玉琢倏尔抬头,眼睛微眯紧紧盯着杨氏,“这流言不过才在京城里传出来,舅母住在庄子上,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呢?”
杨氏一怔,顾左右而言道:“年儿他,他那么大的威名。他的消息,自然是流传的广!我、我在庄子上就不能知道了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母亲知道了还没来问,舅母倒是先坐不住了,”萧玉琢微微一笑,“这才奇怪呢?”
杨氏咽了口唾沫,“年儿是我奶大的,跟我亲着呢,他刚升了将军,就为我请封诰命,我自然是比她亲娘更关心他!”
萧玉琢垂眸冷笑,“不就是个外室么?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舅母不用如此紧张。”
这话叫杨氏听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才口舌僵硬道:“郡主不是撞邪了吧?我叫王氏多伺候郎君。你都险些拿鞭子抽我……如今倒是?”
萧玉琢轻哼,“此一时彼一时,我吃多了亏,自然要学乖。郎君想养在外头,那就养呗。想接回府上来,我也不会拦着。”
“不行不行不行,”杨氏连连摇头,瞪眼看着她道,“那可不行,不能让养在外头!男人不能这么纵容!”
“哦?”萧玉琢挑了挑眉梢,“舅母不是教导过我,凡事都要顺着郎君,否则就是夫纲不振么?”
杨氏张了张嘴,牙疼一般嘶了一声。“这事儿怎么能一样?男人若是在外头起了心思,那心就不在这个家里了,郡主断不能姑息的!定然要绝了后患!”
见萧玉琢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杨氏似乎急了。
“我的话你不听,你母亲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萧玉琢抬眼看她,“母亲还托舅母捎话来了呀?”
“那是自然,”杨氏板着脸说道,“这外室的事情你母亲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她不喜欢,说对年儿的名声不好,叫你尽快处理了!”
萧玉琢绷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的出来?!”杨氏大怒。
萧玉琢摆手,“舅母别生气,我应下就是了,断然不会姑息的。”
杨氏这才上下看了萧玉琢一眼,勉强点了点头,“尽快啊!”
萧玉琢轻哼,算是答应。
“年儿被圣上赐了这府邸,我还没好好看过,今日难得有时间,我四下看看!”杨氏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根本不等萧玉琢答应。
梅香皱眉掐腰,“她还真不见外啊?!”
萧玉琢轻笑,“她这必是要去见王姨娘,找个机灵的丫鬟去盯着。”
竹香退下去安排。
梅香皱着眉头,脸上仍有怒气,“不过是个舅母,倒把自己当正经的婆母了!便是婆母在郡主面前也不能如此嚣张跋扈!”
“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萧玉琢淡然摇头,浑不在意。
“郡主不生气啊?”梅香瞪大了溜圆的眼睛。
萧玉琢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还颐指气使的指派郡主干这干那的!”梅香嘟嘴。
萧玉琢非但脸上没有一丝怒意,反倒还挺高兴似得,“你说,她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找上门来,让我去处理‘外室’?”
梅香皱紧了眉头,脸上有些懵懂,“哪里有什么外室,不过是一场误会嘛,她这么紧张……是怕……郎君真的心有所属?”
萧玉琢这才收敛了笑意,换做一本正经的表情,“是,他怕郎君真的喜欢上了谁……或许,不是她怕,而是宫里的那位怕了。”
梅香哦了一声,张大了嘴,半晌重重的点头,“那位公主怕郎君真的有心仪的人,那她就……”
“所以杨氏着急借我的手,收拾了外室。一来,可以消除外室对公主的威胁。二来,这件事必然会惹怒了郎君,好让郎君越发厌恶我。真是一举两得,再便宜不过的买卖了。”萧玉琢勾了勾嘴角。
梅香哼了一声,“打得她的如意算盘!这次她可不会得逞了!”
萧玉琢眯眼仔细想了想,“或许我还真该谢谢韦七郎呢。”
“谢他做什么?败坏郎君还有郡主的名声,好不容易长安城里的人不说郡主是妒妇了,这下又……”梅香撅嘴咕哝。
萧玉琢摇头,“坊间一时流言算什么?宫里那位坐不住了才最好。”
“郡主要谢韦七郎,只怕十五娘不想谢他……”梅香无奈的半开玩笑道。
萧玉琢这才猛然想起,“信!十五娘的信!”
她匆匆回了正院,翻出放好的信来。
十五娘的字迹十分娟秀好看,整个信面干净清爽,虽字里行间都是愁绪,但清清朗朗的字,干净的纸面,还是叫人心头一阵清爽。
萧玉琢长叹一声,“真是不幸。”
“十五娘是挺可怜的。”梅香点头附和。
萧玉琢却连连摇头,“我不是说她不幸,而是说,自己的命运不能握在自己的手中,想做什么完全不能凭自己的心意。就连嫁人,都不由自己说了算。这才是不幸!”
“啊?”梅香闻言,嘴巴微张,眼睛圆瞪,“可……大家不都是这样么?”
萧玉琢重重点头,“对,所以才是这个时代的不幸!”
“郡主说什么啊……”梅香一惊,连忙左右看去,有些惊慌失措道,“郡主慎言,这话要是传到了圣上耳中,还以为郡主是对圣上不满……不可言,不可言!”
萧玉琢皱起眉头,还真是,连言论的自由都没有。还妄谈什么别的自由?
她扔下信,烦闷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郡主要给十五娘写回信么?”梅香看着砚台里已经干涸的墨汁。
萧玉琢咬着下唇,“我再想想,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能让她就这么嫁到韦家去!”
“娘子还有办法不成?原以为韦七郎出了这种事儿,三夫人决不能再答应这门亲事了,哪里知道……”梅香摇头叹气,“可惜了娘子的一万贯了!”
萧玉琢皱眉道:“京兆韦氏是长安的老牌世家贵族,本来就和萧家门当户对。又为当今圣上立下功劳,得圣上恩宠,如今萧家的情况,能与韦氏结亲,自然是最好的。”
听说十五娘要嫁给韦七郎,她就专门从廖长生那里打听了韦氏的根底。
韦家有好几个堂口。京兆韦氏乃是韦家的几个分支中,如今最为辉煌的一支。若不是韦家现在人丁不算太兴旺,那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这对萧家来说,却是个大好的机会,萧家子嗣多呀,萧十五娘嫁去韦家,若能一举得男,就更好了。
就算三夫人心疼女儿,不许十五娘嫁去韦家。萧家只怕也会找出别的女儿来,和韦家结成这一门亲事。
若在以往的光景,或许萧家庶出的女孩子也能攀上这门亲。可如今萧家眼看没落,嫡出的萧十五娘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有更好的人选……”梅香兀自小声嘀咕,“人往高处走嘛……”
萧玉琢忽而眼中一亮,看着她笑了起来。
梅香一愣,“娘子干嘛这么看我?”
“平日里呆萌的你,也有聪明的时候啊?”萧玉琢微微一笑,“研墨。”
梅香得了夸赞,兴奋的挽起袖子,“郡主跟前的大丫鬟,婢子自然聪明了!”
萧玉琢提笔,心中措辞。
梅香手脚麻利的一面铺纸研墨,一面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呆萌是什么?”
萧玉琢拿笔梢轻敲她的脑门儿,“就是你这样的。”
她写信给萧十五娘,倒并非又告诉她什么新的法子,却是打听上次只提了一提却不可说的“心上人”究竟是谁?既然有些事情,强扭不能改变。那顺势而为或许会有转机呢?
萧家不是想要与能帮扶自己的人结亲,以求结盟么?
倘若她心有所属之人,也能给萧家以助力,那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这事儿,萧玉琢已经思量好了,她少不得还要去求景延年或是求娘亲出马。
十五娘不肯说,定是因为那人身份低微,景延年毕竟是圣上宠臣,或许能举荐他,拉他一把。高官一时半会儿做不到,谋个要职还是有希望的。
她将回信用信封封好,亲自交到了竹香手中,“务必亲手交给十五娘,拿到回信再回来。走漏了消息,必会对她不利。”
竹香慎重点头,携信而去。
萧玉琢这才松了口气,懒懒坐下,“杨氏那边,可有人盯着?”
梅香去问,不多时就回来,“竹香交代了她的小徒弟莲雾盯着呢,郡主一点儿没猜错,舅夫人果然去见了王姨娘!”
杨氏在花园里晃了一圈儿,便打听着王姨娘的住处,寻着去了。
王姨娘自从没了孩子,便多半时间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声不响,也不出门。全然没了以前的嚣张飞扬。
“姨娘,舅夫人来看您了。”丫鬟进屋禀报的时候,她正在看一个肚兜的小样。
闻声,王姨娘脸面一黑,手中的小样刺啦一声,被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