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梅香闻声连忙上前,一众丫鬟将长公主抬到了床榻上。
“不易有太多人围在周围。”菊香说道。
萧玉琢瞧见阿娘都被她气昏了,心下立即慌了神,摆手叫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可她心里又忐忑不安,“梅香竹香也留下。”
她留下了三个丫鬟陪着她,守在长公主身边。
“阿娘,您,您别生气……”萧玉琢慌忙道。
菊香施针,长公主已经幽幽醒来,她眼皮半掀,原本明艳的脸,此时却煞白难看。
“玉玉……”长公主伸手。
萧玉琢连忙握住她的手,“阿娘,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您别生气,别生气了!”
她急的眼圈都红了,强忍着眼里的泪。
长公主扯了扯嘴角。笑容惨淡苍凉,“你觉得我和你爹关系怎样?”
萧玉琢连忙抬手抹了抹眼睛,“我最向往最羡慕的就是阿娘和阿爹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阿娘有什么话,都不用说出口。爹爹就明白了。阿娘一个眼神,爹爹就能知道阿娘想的是什么。”
长公主垂眸笑了一声,有气无力,“可当初,并不是这样……当年,他姨母的表妹,到萧家小住。和他走的很近,我看不惯,便警告了他表妹。”
萧玉琢瞪大眼睛,这些事情她完全没有听说过,郡主的记忆里也丝毫没有。
“没想到他的表妹是个有心计的,在他面前一通委屈哭诉。”长公主说得很慢。苍白的脸上却很平静,没有怨气,也没有恨意,“他被他表妹挑唆,和我大吵一架,我负气策马回到公主府。当晚便小产了。”
萧玉琢身子一震,眼目圆瞪。
“我当时气恼至极,说什么也要和离。”长公主幽幽一声长叹,“可太医告诉我,伤了身体,这辈子都怕难再有孕了。我只觉自己不是个好母亲,是上天惩罚我,让我不能有孩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向强势的长公主脸色变得柔软,哀伤。
萧玉琢握紧她的手,连连摇头。
“母后劝我隐瞒此事,我没有听,将这件事告诉了你爹爹,并提出和离。”长公主笑了笑,“我是公主啊,我当时就想,我乃天之骄女,没了他,我一样能过得下去,只是迈不过孩子这道坎儿而已。”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愈发温柔。
“你爹在公主府门外跪了三天,求我原谅,他说不论有没有孩子,他都要跟我过一辈子。不纳妾,不要通房,孩子没了是他的过错,他愿意用一辈子来负责。”
萧玉琢惊讶的瞪眼,郡主的爹爹也是生性骄傲的人,当年人称长安城第一才子呢。居然在公主府外跪了三天……
“他当即送了他表妹回去,求得我同意之后,搬进公主府,亲自照顾我……”长公主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定定的看着萧玉琢,“你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若当初我没有原谅他,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你,更没有我们如此和睦的关系。”
萧玉琢皱眉,缓缓低下头来。
这不一样好么?
爹爹能有后来的觉悟,景延年却不会有!
长公主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倘若景延年也能低头向你认错。你可会再给他一个机会?”
“他只怕处处都觉得是我的错,断然不会来向我认错!”萧玉琢立即说道。
长公主轻叹一声。
屋子里安静下来,母女间,主仆间,都一时无话可说。
“菊香,孩子有多少天了?”长公主靠着枕囊坐了起来。
菊香连忙垂首答道:“已有两个月了。”
萧玉琢皱眉回忆。就是景延年将菊香从她身边要走以后?
“你果然还是被他收买了!”萧玉琢瞪眼看着菊香。
菊香连忙摇头,“没有啊郡主!婢子并没有告诉郎君郡主怀孕之事,因为婢子没叫郡主知道,更不敢背着郡主叫郎君知道……”
“糊涂!”长公主喝骂一声。
菊香连忙俯首贴地。
长公主看了看自家闺女,幽幽叹气,“菊香是怕告诉你,你留不得这孩子吧?”
萧玉琢撅了撅嘴,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景延年,肚子里倒冒出一个娃来?这……还真是尴尬!
“每个生命都来之不易,”长公主语重心长,“你体会不到我当初有多么心痛,后来御医说我又怀上孩子之后。我是怎样喜极而泣!”
长公主望着萧玉琢,她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萧玉琢缓缓点头,“我能想象,阿娘,真的。”
“答应我,不要伤害孩子。”长公主那么要强的人。眼里含着隐约的泪光。
萧玉琢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阿娘放心,刚才,我只是一时冲动。”
长公主又皱眉凝视她良久,才安心的放开了手。
放下心来的长公主很快就恢复了元气,从床上跳下来,吩咐人回公主府又调来许多年纪大有经验的仆妇在别院伺候。
更是将梅香几个大丫鬟提到面前,耳提面命的交代她们千般注意万般小心。
屋里屋外的,她亲自转了几圈,哪里不合适的,当即就叫人改。
“厨房里务必都叫放心的人盯着,屋子里熏香香囊都收起来!”长公主操劳起来,反而越发神采奕奕。
她没有儿子,只有萧玉琢这么一个女儿,虽是外孙或是外孙女,她却如同要抱孙子一般激动欣喜。
萧玉琢被勒令躺在床榻上,哪儿也不许去。
“原先不知道的时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如今到这诸多限制,真是无趣!”
菊香在一旁照料她,低声说道:“郡主忍一忍,过了头三个月,胎相已经稳固,就会好很多。”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菊香,你瞒着我的事儿,我还没有罚你!若不是叫阿娘知道,我也不能这般受限制!”
菊香连忙在床边脚踏上跪坐下来,大着胆子小声道:“若不是长公主拦着,郡主可会保下这个孩子?”
“那必然不……”萧玉琢气哼了一声。
两辈子了。她头一回要做母亲,她还没有尝试过真正恋爱的感觉好么?
她多么想往故事里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呀……只可惜,这辈子又没机会了!
“您若是打了孩子,只怕和郎君就再无和好的可能了。郡主和郎君之间倘若再不能挽回……倘若那孩子又是被婢子亲手害死,婢子只能以死谢罪了。”菊香小声道。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他如何收买了你们。叫你们都觉得他好?难道这世上的好男人都死绝了?”
“是好呀!”梅香从屏风外头探进脑袋来,笑嘻嘻道,“郎君不好色,不好赌,不酗酒,功夫好。又孝顺,又有上进心,不靠蒙荫,凭着自己的本事一路从庄子上的平民打拼到今日的大将军。这还不好?”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算了,价值观不同。她只怕是没办法说服阿娘和这一群小丫鬟了。
长公主大约是怕萧玉琢脑子一抽再变了卦,便留在别院不肯回去。
这般时时刻刻被关注,小心翼翼被护着的感觉,没过两日,萧玉琢便受不了了,“阿娘您回去吧!我保证!保证不会伤害他!我已经想清楚。也做好做母亲的准备了!只要您答应我,不要将我怀有身子的消息告诉他,就行了!”
长公主不悦,“那你为何要赶我走?”
“您一直在这儿住着,爹爹只怕都会想念您呐!”萧玉琢谄笑说道。
岂料,她还没将阿娘赶走。别院里却更热闹起来。
郡主的爹爹和祖父竟都来了!
萧玉琢连忙起身,跟着长公主一道去了厅堂。
“怎劳得祖父和爹爹来一趟?得知祖父回来,应当是我去探望祖父才是啊!”萧玉琢心虚的看了眼萧谆。
萧谆面无表情的摸着胡子没说话。
“爹,玉玉还小,不懂事,您说她两句就是了。”郡主的爹爹萧家四老爷笑着开口。
见萧谆仍旧不做声。
萧四老爷连忙给自己的闺女使眼色。
萧玉琢被爹爹挤眉弄眼的表情逗的想笑,看着萧谆的脸色,又赶忙忍住,低头上前,“祖父,玉玉知道错了,您骂我两句吧。”
萧谆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了看长公主和萧四老爷,“我刚回到长安,便听说长安城里出了件奇事儿。”
萧玉琢脸上一烫,深深的垂下头去。
“玉玉休夫,”萧谆摸着胡子冷笑一声,“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萧四老爷正要开口,长公主轻咳了一声,他连忙闭嘴。
长公主缓缓说道:“爹爹,玉玉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家里人娇养着,唯恐委屈了她。唯独感情上。一再受挫,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绊绊,这次是她冲动了,等过些日子,他们小两口都冷静下来,我和四郎就将他送回去。”
“送回去?”萧谆声调微微一抬。
长公主点头嗯了一声。
萧谆的目光却再次落在萧玉琢身上,“玉玉,你起来。”
萧玉琢跪着没敢动。
“祖父叫你起来,别怕,祖父在这儿,你爹娘不能将你怎么样。”萧谆说道。
咦?萧玉琢一愣。这话音听着咋这么怪?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一旁跪坐好。
“祖父问你,你为何休夫?是因为心里有了旁的人?真是和那松竹馆的人有了牵扯?还是?”萧谆问道。
长公主一听就变了脸色。
萧谆却抬手制止她开口,面容慈爱的看着萧玉琢。
“不是,松竹馆的事情是场误会。是因为景延年他对我不好,欺负我,利用我,让我只觉得人生无望,忍无可忍才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举的。”萧玉琢连忙说道。
萧谆点头,“呵,你们听到了?你们捧在手里含在口里,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送到旁人手底下作践!都人生无望了,你们还要将她送回去?这次是离经叛道,下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长公主一惊,“父亲……”
“不过,”萧谆根本没理会长公主的话音,转过头来看着萧玉琢,笑眯眯道,“不过我大夏律例上,从没有休夫一说,你留下休夫书,离家出走,做不得数!”
“嗯?”萧玉琢瞪眼,祖父是在变着法儿的劝她回去吗?
“若真要男婚女嫁再不相干,还是得让他给你放妻书。”萧谆猛的一拍案几,“你们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