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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琢一遍遍“看着”那画卷,脸上竟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景延年急急赶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见他竟有些少女般的紧张萌动,和隐隐约约的期待。

这感情,是在上元节一起看灯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还在更早,她甚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

“玉玉。”景延年脱下风氅,往一旁一扔,阔步上前,他望向她的目光专注而炙热。

萧玉琢心头有一丝异样的窘迫。

她连忙侧脸看去,却发现景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屋里了。

就连丫鬟们,也都垂手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在这温暖如春的地方,他与她彼此相望。

他漆黑如晕染了浓墨的眼眸中,藏匿了太多的情绪。

萧玉琢只觉那是一汪陷入进去,就再也无法自拔的深潭。

她别开视线,“今日的事,谢谢你!”

景延年微微一笑,“就这么谢啊?”

萧玉琢一愣,两手不由攥在一起,他是不是会借机让她回将军府?

他早先就说过,希望她能在将军府生下他们的孩子来。

萧玉琢心跳不由有些快。

这段时间,他的确是已经改变了很多。

他不再勉强她,不再逼迫她,甚至连日日弹琴,都要隔着院落,唯恐凑在她面前的多了惹了她厌烦。

帮她找到那花灯的主人。暗中不知是不是帮她打通了建柜坊的关节……

今日又这般高调的帮她解除了危机……

如果他开口,那么……她就顺势同意吧,他已经做了这么多,自己老是绷着,也没意思不是?

“你想谢我什么?”景延年在她身边坐下,却并没有像以前一般,一坐下就动手动脚。

反而故意隔开了一肘的距离,眉目温润的看着她。

“你乃是朝臣,不惧自己惹祸上身,却要那么高调的将家中财物拉到德信柜坊存了定期,解决我的燃眉之急。”萧玉琢缓缓说道,“这无疑是替我安抚那些储户的心。他们看到堂堂景将军都敢将财务存到德信,自然会猜测德信是不是跟景将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算不卖我面子,景将军这面子他们自然是要买账的。”

“你原本反对我,如今却能这么帮我……我真的很……谢谢你!”

萧玉琢不由低头,脸颊红润润的,如秋日的苹果。

景延年望着她的面颊,眼神略有些迷离,似乎想低头啃上一口。

萧玉琢猛的抬眼。

他连忙坐正了身子,目光如常。

“你说吧,想要我怎么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我肯定不会推诿的!”萧玉琢语气有些仓促,昭示了她内心的紧张。

景延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看着她那碎芒滢滢的眼眸中一丝遮掩不住的慌乱。

女人嘛,不能太强势,还是这样子温柔又多少有些忐忑的样子最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忍不住的就想伸手把她护在手心里。

“二月十五,春分那日,你可有空?”景延年忽而问道。

萧玉琢抬眼看他,眼眸里有些迷茫懵懂,搬回将军府还要挑日子么?

哦,是了,古人一向相信这些,搬家也是大事,他已经找人看过黄道吉日了么?

看来他真是一步步都算计的清楚。

萧玉琢认命的点了点头,已经做好了重新落回他手心里的准备,“有空。”

“那同我一起去东郊踏青吧?”

“好。”

萧玉琢一口答应,答应完了才愕然回神,什么?踏青?不是叫她搬回将军府么?

“春分有‘祭日迎春’的仪式,圣上命纪王带百官前往东郊祭日。那日我也随行,春日万物复萌,生机勃勃,你也出去散散心,莫要整日纠结在这些俗事当中,可好?”景延年俊脸之上,一直有温润的光芒流转。

萧玉琢扭头看了看屋里的灯烛。

这灯光怎的将他的脸映照的这般好看?

不知此时的自己,在烛光之下,是否也这般好看?

她发觉自己思想似乎跑得有点儿远,立即回神,“将军不是说,嘴上说谢谢,没什么诚意么?”

“是,”景延年点头,“所以邀你同我一同春游,你说不会推诿,如今可是要反悔?”

萧玉琢连连摇头,“不不,不会反悔。”

“那便请夫人准备好吧,别到了当日,又退却有事。”景延年这会儿才握着她的手,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萧玉琢垂眸落在他握着她的手上。

他手指修长有力,手心里有常年操练磨出的茧子,手心温暖干燥。

这样的手,无端的给人一种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踏实感。

“放心,我一定去。”她喃喃说道。

·

德信柜坊在景延年的高调入储举动之下,摆脱了危机。

可新开的云顶柜坊,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原本德信柜坊东家要卷了钱跑的流言,正是从云顶赌坊流传出去的。

可如今云顶柜坊的储户,瞧见那德信柜坊乃是有景将军支持的。景将军能拿出那么多钱财来入储。德信他还会跑么?

云顶柜坊的后台不过是云顶赌坊罢了!

可云顶赌坊的后台又是谁?谁也闹不清楚啊?

储户们私下里一寻思,只觉为那千文多两文的利钱,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当。

竟纷纷取出在云顶柜坊的存款,转存到了德信柜坊去。

云顶赌坊三楼的大屋子里,安静的似乎听得见云公子磨牙的声音。

谁也看不见他隐藏在红色大面之后的脸。

可就算不看,单听他粗重的呼吸声,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也知道他现在想要杀人的心情。

“云公子……”随从脑门儿上冒着豆大的汗,颤声开口。

一句话还没吐露完,一直茶盏就冲着他的脑袋砸了过来。

他想躲却不敢躲,硬生生扛着,叫那茶盏正砸在他的脑门儿上。

哗啦一声,水和血一起从他脑门儿上淌下来。

“不是叫你们去搞垮德信柜坊的么?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德信柜坊的储户越来越多,云顶柜坊的储户却是纷纷退储了?”云公子的声音阴沉寒厉。

随从跪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问你话呢?”云公子呵斥道。

“小人也没有想到……”

“没想到就是理由么?”云公子冷嘲一声。

“云顶柜坊原本也就为公子挣不了什么钱,公子还要贴利钱给他们!如今他们要取走,还要赔付一定的保管费,不是挺好?云顶的收入,主要就是在赌坊在这里……”

“蠢货!”云公子忽而从宽大的座椅上旋身而起,一脚踹在那随从的胸口处。

随从不敢躲,不敢挡,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闷声的咳着。

“我是稀罕那几个保管费么?我是要整垮德信柜坊!萧玉琢是长公主的女儿,又是景延年的妻。听李慧芝的意思,她跟李泰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整垮了她,可以挑起许多纷争。”云公子冷笑一声,“我要看的就是纷争,是动荡!我是要看这几个小钱吗?”

随从连忙翻身跪好,“公子恕罪,小人愿意将功赎罪!”

云公子垂眸看他,“将功赎罪?好啊,你打算怎么将功赎罪?”

随从趴伏在云公子脚边,低声道:“景将军不是支持德信柜坊么?不是将将军府的钱物都存在德信柜坊之中么?”

“少废话!”云公子冷哼。

“我们就去抢了德信柜坊的库房!看德信柜坊拿什么钱财偿还赔付储户们!”随从嘿嘿冷笑。

云公子垂眸看了他一眼,大面之下的眼睛微微眯起,“说的不错,这法子,我喜欢!”

随从连忙拱手,“这件事小人亲自带人去办!”

云公子点头,又叮嘱道:“能抢则抢,抢不到,一把火烧了也不能留给德信!”

“是!”

云公子抬手轻抚着脸上那红色大面,“呵呵呵”的冷笑起来。

偌大的房间里,都回荡着他阴森森的笑声,直叫人不寒而栗。

夜色浓重。

一行黑衣人如鬼魅,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无声无息的窜行。

德信柜坊的库房在城郊。

因库房的院子大,只有城郊能买来这样大的宅院。

长安城中,这样的宅院都住着高门大户,官员府邸,那是买不了的。

住在城郊倒也有好处,就是这里离着五城兵马司,及北衙禁军羽林军的屯兵之地比较近。

若有那宵小来犯,大声吆喝,说不定五城兵马司和羽林军都能听得见。

“哥。这可是太冒险了,离着军营这么近,万一……”黑衣人说道。

为首的黑衣人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音,“我已经在公子面前承诺了,此事只能成功,没有万一!”

“可这……”

“我叫你带的火油可都准备好了?”黑衣人问道。

那人连忙点头,“足足的!”

黑衣人重重点头,“抢是不行了,只怕会惊动军营,咱们悄悄的上去,直接将火油淋上,一把火这么一点!呵呵,就算是羽林军和五城兵马司一起赶来。也挽救不了!德信的库房这么一烧,这事儿他们瞒不住,咱们回去在长安城里再一宣扬,你瞧着吧!这回莫说景将军,就是长公主、皇帝也救不了德信柜坊!”

那人一听这话,似乎也被鼓动起来,连连点头,“哥哥放心,我等这就去将火油浇上!”

黑衣人点头,口中“啾啾”叫了几声,如夜间啼叫的鸟儿,乃是约定好的暗号。

啾啾声一落。

便瞧见那鬼魅一般的黑影,向德信柜坊的院落飘忽而去。

德信柜坊院墙盖得很高,比一般高门大户的墙还要高出一尺多来。

墙内墙外平日里都有人守卫。

可今日却似乎有些格外的宁静。

墙外巡夜的人,好半天都没瞧见。

那为首的黑衣人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又换了一种“啾啾”声下令。

这是攻取的暗号。

在墙根处的黑衣人立即蹬上同伴的肩膀,两两配合,如叠罗汉一般,下头的先将上头的人送上墙头。

墙头上的人在俯身下来,将墙外的同伴给拽上来。

黑衣人脚步轻轻的跳进院内。

各自提着油,借着月光相互打了了手势,比划着分散将火油淋满库房。

却在这时,猛的一声唿哨。

是有鸣镝射向了天空。

黑衣人皆被吓了一跳。

正紧张之际,院内院外,却忽然大亮。

无数举着火把的兵丁,出现在墙头房顶,控制了各个制高点。

更有无数羽箭寒光闪闪的,直指一行黑衣人。

黑一人吓了一跳。

忽有人从房顶飞身而下。沉声开口:“放弃抵抗,可留你们一条活路,若负隅顽抗,射杀不记。”

黑衣人四下看去,从这般密集的箭矢之中逃生的可能,几乎为零吧?

黑衣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火油,举手投降。

也有那不甘心的,刚要拔刀。

噗的一声。

羽箭便直接传入心口。

“拿下!”那人一声令下。

黑衣人鬼哭狼嚎的被捉拿起来。

有个侍卫快步上前,拱手道:“廖宿卫,这些黑衣人押往何处?”

廖长生抿了抿嘴,“送到京兆府去,叫府尹好好审问,究竟是何方宵小,胆敢谋这不义之财!”

待黑衣人押走之后。廖长生连忙持了令牌,入城赶往将军府。

景延年已经睡下,听闻廖长生回来复命,他披衣起身。

他濯濯清朗的眼眸中,却并无困顿之意,黑亮黑亮的如宝石一般,“如何?”

“将军料想不错,云顶赌坊果然派了人来,带着火油欲要烧毁德信柜坊的库房。”廖长生拱手说道。

景延年缓缓点头,“人送往京兆府了么?”

廖长生说是,却又狐疑:“将军何不将叫羽林军亲自审问,叫他们供出云顶赌坊来,也好直接去查办云顶赌坊!”

景延年轻笑一声,“这些本就不是羽林军职权之内的事。且云顶赌坊来路不明,羽林军若拿着他,云顶赌坊自是要动用自己的势力,这或许能叫云顶赌坊的东家露出尾巴来,但也会为羽林军招致祸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景延年没说完,目光沉沉的落在廖长生身上。

廖长生连忙拱手,“将军高见。”

“叫京兆府和云顶赌坊亮亮招吧,也算是给云顶赌坊一个小小的警告。叫他在长安城里多得罪些人,他的依仗就会少。”景延年抬了抬手,叫廖长生退下。

廖长生拱手向外退去,走了两步又停下,“这些事,可要告诉夫人知晓?”

景延年垂眸,良久轻叹一声。“该知道的,她自然会知道。”

将军说的是这件事?还是说他对夫人的心意?

廖长生有些疑惑,却不敢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回到云公子身边复命的,却只有那随从一人。

他长跪不起,只差伏地痛哭了。

云公子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张了几次口想要骂他,可都未骂出声来。

也许人在未怒极的时候,还能责骂,真正生气失望的时候,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了。

云公子忍了几忍,才开了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去走一趟韦氏,将抓进京兆府的人手,都给……”

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了。

那随从伏地,“不能将他们捞出来么?”

云公子冷笑一声,“捞出来?自己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弄死简单,你以为捞出来也那么简单?我得欠韦氏多大的人情?”

那随从抿嘴不敢多说。

“你记住,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死的,是你的愚蠢害死了他们。”云公子声音阴沉寒冷,恍如来自地狱。

那随从打了个冷颤,俯首领命。

准备一把火烧了德信柜坊的黑衣人,暴毙在京兆府的牢狱之中。

临死前,他们甚是什么都来不及招供。

云公子只觉这口气憋在胸口,叫他吃不下睡不着,简直要憋死。

“不叫德信柜坊倒霉,我……我就……”

啪的一声。

一只茶碗在他手掌中被捏成了碎渣。

他的手并未受伤。

随从一惊,不敢多言。

已经两次在德信柜坊手里吃了亏,还让他背上了那么多条自家兄弟的性命。

如今一听到“德信柜坊”几个字,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发抖。

“你找人去,扮作商人,往德信柜坊里存些银钱,将他们的票据拿回来。”云公子冷声吩咐。

随从迟疑片刻,小声道:“公子是打算仿制……”

“去吧。”云公子抬了抬手指。

景延年能一而再的帮着德信柜坊,他就不信,倘若是票据上出了错,景延年还能帮着?

这次随从没叫旁人,他亲自扮作富商,带了一干侍从,抬着三大箱的铜钱,来了德信柜坊。

伙计们连忙上前招呼,又是请坐,又是上茶,热情周到。

“叫你们掌柜的来。”随从大大咧咧一坐,便嚷嚷道。

那伙计看了看他身边的三口大箱子,客气恭敬的笑了笑,“您要存现钱?这些不用掌柜的给您办,小人就能给您办了。”

“哦?你就能办?你一个小伙计,就能办?”随从心下得意。

小伙计客气的小小,连连颔首,“是,能办能办。”

“切,存这点儿钱,也嚷嚷着见掌柜,都这样,掌柜的还不累死?”伙计客气,一旁别的储户倒是不客气,语气嘲讽,脸上含笑。

“你说什么呢?”那随从当即一怒,只觉脸上无光。

三大箱的铜钱呢!他觉得不少了呀?

却见那储户,兑换了收据票券。

他眯眼一看,一万贯。

长安城里竟这么多有万贯家财之人么?他以前怎么没觉得?

被人扫了颜面,不好再嚣张的随从轻咳了一声,“你办就你办吧,快着些。”

小伙计连忙叫人当着面清点。

待清点清楚,小伙计从匣柜里取出一张精美的水纹纸来,提笔在上头填好了一式两份的收据,裁开成两半,一人一份。

随从心下得意。收好了收据便向云公子去复命。

仿制出这德信柜坊的收据,将钱财提出来,再拿了原收据前去讹他!叫这德信柜坊吃不了兜着走!

他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随从心里美滋滋的,骑在马上都要乐的哼出小曲儿来。

只觉这阳光真是有了春日的感觉,风吹面已不寒。

他大约怎么也没想到,这收据到了云公子手中,云公子差点儿没掐死他。

“幸而我只叫你拿了三千贯去试一试……哼,若是叫你存上三万三十万的定期,云顶赌坊还拿什么来周转?少不了又要折进去些钱财来!”云公子冷哼。

那随从不明所以,“这收据看来应当不难模仿吧?”

“你可见过这种纸?”云公子将收据扔在他的脸上。

那随从拿起收据,在手里扥了扥,“纸张有韧性,且有花纹,精美是精美……”

“对着光看看?”云公子哼道。

随从这才将收据高高举起。对着光一看,不由惊异的呀了一声。

“看出来了?”云公子怒道。

“是有暗纹的呀?这暗纹还是一副图画呢,不过这画却是不完整?”随从惊异道。

云公子隐在大面之后的脸上看不见表情,“这是水纹纸,我在宫中曾经见过一次,不过工艺还没有这般精湛,水纹纸精美坚韧,有明纹暗纹。这纸上的暗纹是一副完整的图画,水纹纸制作工艺复杂,这图画每次成型都会有所不同,根本无法仿制。”

随从哦了一声,难怪!难怪要将一张纸裁成两半!

“滚!”云公子怒吼一声。

云公子大约不知道,萧玉琢在建德信柜坊之初,就专门打听了水纹纸。

她穿越前各国纸币都是用水纹纸制作,防伪工艺精湛。

多方打听下,得知益州有制作水纹纸的工艺,专门让梁生从益州高薪请了几位工匠,养在德信柜坊之中。

柜坊的收据是一式两份的,不同于流通的钞票,便是防伪的工艺不如现代社会,也无妨。

不曾想,这古代的匠人颇有些钻研的劲头儿,听闻她讲述了水纹纸的重要用途,竟下了狠劲儿钻研。

极为巧妙的设计出暗纹成一幅完整图画的水纹纸来,且因为是手工成型,每次的画都不可能完全相同。

这倒是叫萧玉琢大为省心,更避免了旁人的一次有心算计。

·

不知不觉迎春鹅黄的颜色,招招摇摇的开了满藤。卵石小径两旁都是它们鲜亮嫩软的身影。

春风不寒,春天悄然将至。

萧玉琢一面欣喜而忐忑的等待着和景延年的一次“春游”。一面又想到了一个赚钱的良机。

她将梁生,魏子武,及陈妙妙都请到别院之中。一副开会的架势。

若不是她还挺着个大肚子,倒还真有几分当年在办公室的范儿。

“二月十五春分之日,纪王会带领大臣,一同前往东郊祭日迎春。”萧玉琢说道,“届时长安城的世家女眷,年轻郎君,也都会前往,东郊势必热闹,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陈妙妙一愣,“想法?”

梁生沉吟片刻,“可以让五芳斋在东郊设几个凉棚。出售五芳斋的点心。众人游玩累了,恰能坐下休息,吃些点心。”

萧玉琢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唔,既是会饿,更加会渴了,我们再卖些茶水,更为方便众人。”陈妙妙接着说道。

魏子武嘻嘻一笑,“顺便再推出几款新式的点心,也更是五芳斋做做宣传。”

萧玉琢连连点头,“我与众位想法不谋而合。”

她端着茶碗的手,轻轻摩挲着茶碗的边沿,眼眸里异常明亮,如洒满了钻石。碎芒滢滢。

看着她的另外三人不由都屏气宁声,等着听一听她的想法。

“春日乃是一年之始,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季不但是耕种的季节,也是养生的好季节。”萧玉琢缓缓说道。

另外三人闻言不由对视一眼。

正说着生意上的事儿,怎么又扯到养生上去了?

但他们三人谁都没有说话,仍旧安安静静,认真的看着萧玉琢。

“五芳斋在今年,可以退出些时令养生点心,过了这时令,便是可以做,也不再做,不再出售。”萧玉琢说道,“养生调理这个菊香擅长。妙妙待会儿去和菊香商议。”

陈妙妙连连点头,“婢子明白了。”

“嗯,至于茶水,”萧玉琢笑了笑,“五芳斋在东郊设五六个凉棚,我已备好了龙眼麦冬汤的治法,这道汤也是春季养生的佳品,五芳斋免费供应。”

三人正要点头附和,听闻“免费”二字,皆是一愣。

“娘子,龙眼麦冬汤?免费?您可知道,东郊里往年也会有小贩去兜售,向来就是茶水最挣钱了。人们出游,倒是可以带些点心干粮小吃,可热乎乎的茶水毕竟不便也累赘。且龙眼,麦冬都不便宜。”魏子武皱眉狐疑说道。

萧玉琢点头,“是啊,龙眼麦冬不便宜,且有其他小贩售卖茶水,一向高规格的五芳斋,如何彰显五芳斋的身份不同呢?”

三人看着她,一时都没有说话。

“且我也想起个正适合春日吃的点心,名曰‘驴打滚’。”萧玉琢话没说完。

魏子武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是什么名啊?真不雅!”

萧玉琢笑了笑,“可这驴打滚却是不简单,要用到大黄米面、黄豆面、澄沙、白糖、香油、桂花、青红丝和瓜仁,制作也非常讲究,要制坯、和馅、成型。盈盈润润的点心。黄、白、红三色分明,煞是好看,外头在裹上一层黄豆面,闻之香味扑鼻,一口咬下去,糯软绵甜。”

魏子武和陈妙妙都吸溜了一口口水。

“您别说了……我这儿又饿了。”魏子武连忙用袖角擦了擦嘴角,“自打做了娘子手下掌柜,我这都胖了好多了,日后只怕再不能衣袂蹁跹的舞剑了!”

“娘子,五芳斋的凉棚,可是要出售‘驴打滚’?”陈妙妙连忙瞪眼追问。

一提到要做新式的吃食,她立即两眼冒光,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灶房里去。

萧玉琢点头,“对,主打就是驴打滚,且这售价嘛……”

她笑了笑,用手比划了一下。

三人微微一愣,纷纷伸出大拇指赞她高明。

龙眼麦冬茶卖的再贵,不过是春分当日的功夫,日后谁也不可能天天往五芳斋里去喝这种家家都能煮的茶。

可驴打滚就不一样了,用造价不低,却免费供应的茶水,更烘托出五芳斋点心的不凡。即便售价贵,也叫人觉得值。

且借着春分祭日的活动,打响了这点心的名头,日后人家想吃,还是要到五芳斋里去买。

三人离开之后,便为着春分当时要在东郊设凉棚的事情忙活了起来。

在萧玉琢忐忑的期待之中。春分如期而至。

这大约是郡主和景延年第一次约会吧?

虽然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可这种浪漫的经历,却从未有过。

能看到景延年做出的理解和让步,以及无言的帮助,萧玉琢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人也不是无药可救。

春分当日,景延年要和百官一起,随纪王同行。

但他派了一行人马,并廖长生一起来到别院护送萧玉琢前往。

“夫人,将军无法亲自前来接您,吩咐了卑职护送您前往,待祭日的仪式结束,将军立时就去寻您。”廖长生似乎怕她生气,没待她开口。便连忙解释。

萧玉琢无语的看了眼廖长生。

难道在景延年下属的心里,她就是那么蛮横不讲理?不知轻重的人吗?

见她望着自己头顶,也不说话,廖长生一时间更为紧张,“夫人,将军他……也是想亲自来的,奈何纪王一定要将军同往,且这也是圣上的吩咐……”

萧玉琢无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廖长生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廖宿卫在校场上也这般紧张么?”萧玉琢不由好奇问道。

廖长生微微一愣,这是怀疑他的本职啊?

他立时将脊背一挺,“卑职在校场之上,以一敌百,绝不怯场,夫人放心。卑职定会保护好夫人!”

萧玉琢摇了摇头,“原来我比一百个对手还厉害?”

“嗯?”廖长生一愣。

萧玉琢已经扶着梅香,菊香的手,上了牛车。

竹香看了廖长生一眼,噗嗤一笑。

廖长生挠了挠头,脸面微红。

竹香抬脚靠近他一步,低声道:“娘子又不吃人,你那般紧张干什么?”

竹香虽不若一般女子娇柔妩媚,可她也还是女孩子,身上带着女孩子那种淡淡馨香,叫他脸面不由更红,“呃,这个,我……”

竹香呵呵一笑,由得他站在原地窘迫,转身跳上了车。

廖长生挠头,若不是将军对夫人的态度与以往大相径庭,他怎么会这么谨慎?

车马往东郊行去。

祭日的仪式还未开始,可东郊已然十分热闹。

世家贵女,命妇,年轻的郎君,各个打扮的明艳照人,倒是比东郊的春色更叫人眼花缭乱。

萧玉琢扫了一圈儿,竟不期然的撞见了萧十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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