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又和德妃说了会儿话,宫人催她该离宫了。
德妃依依不舍的将她送到殿外。
萧玉琢跟着宫人往前朝去。
景延年这会儿也该同圣上说完了吧?
宫人引她到圣上殿外,叫她候在外头,宫人进殿禀报。
不多时,见那宫人出来,“郡主,圣上宣您进去。”
萧玉琢看那宫人一眼,“可是景将军还在里头?”
宫人摇了摇头,“是圣上要见您。”
萧玉琢微微皱眉。
她这四舅舅和她气场不和,每次见面准没好事儿。伴君如伴虎,见他还得提心吊胆的,若不是为了看看他的精神状态,她可一点儿都不想见他。
“郡主请。”宫人又催促了一遍。
“适才不是已经向圣上请了安了……”她小声咕哝了一句。
可圣上召见,岂是能够推诿的?
萧玉琢不情不愿的小步向殿门移去。
她的几个丫鬟自然没有面圣的资格,都被挡在了殿外。
萧玉琢进的殿中,不抬头先问安,“圣上万安。”
殿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合上。
可殿中却并没有人回应她,也未叫她起身。
萧玉琢心下一紧,她连忙抬头,偷偷往上位瞟了一眼。
却见圣上根本没有在御座之上!
她豁然起身,大觉上当,正要出门。
却听得里头传来幽幽一声,“过来。”
萧玉琢听得心头一麻,“谁?”
里头传来一阵呵呵的笑,“朕的殿中,除了朕,还能有谁?”
萧玉琢凝神听。是圣上的声音没错。
但是圣上不好好的在御座上坐着,装神弄鬼的是要干什么?
“朕这会儿头有些疼,不太舒服,你过来,到朕面前来。”圣上的声音从屏风里头传来。
萧玉琢闻言,眼眸一凝,头疼,不舒服么?
那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圣上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玉琢连忙提着裙摆,向里走去。
屏风后头的内间,摆着一张床榻。
供圣上平日里处理公务累了的时候躺卧休息。
如今圣上正在那榻上躺着,目光有些昏沉,脸面略红,嘴角却挂着奇怪的笑容。
“圣上这是怎么了?可要为您传太医?”萧玉琢福身说道。
圣上摆了摆手,“来,过来,朕看不清楚你。”
萧玉琢小心翼翼的靠近两步,“小女是萧氏,玉琢。”
圣上呵的笑了一声,仍旧招手,“来,来朕跟前。”
萧玉琢心生警惕,在圣上五六步开外的地方,再不肯向前。
她怎能靠近圣上?
一来男女有别,二来,除了圣上身边伺候的人,但凡靠近圣上,都有袭君之嫌,说重了是要掉脑袋的。
她可不想凭白惹上这种祸事。
圣上见她福身不动,似有些不悦。
他忽的从床榻上坐起,赤脚只穿着一双白袜走下床来。
萧玉琢低头,只看见一双象牙白绣着金龙的袜子,在行走间,那金线绣的龙像是活过来一般,熠熠生辉,栩栩如生。
难怪皇位是如此吸引人的东西,圣上用的,便是袜子这样平日里瞧不见的细枝末节,竟都精致到如此程度。
这袜子上的精致绣活儿,倘若能保存到现代,也绝对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吧?
她思量这一会儿功夫,圣上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停下脚步。
“抬头,叫朕看看。”圣上沉声说道。
萧玉琢被这语气吓了一跳。
她并未动,也没有抬头。
圣上轻哼一声,忽而伸手握住她的肩头。
萧玉琢如遭雷击,“圣上!”
圣上却忽而用力,要将她揽入怀中。
萧玉琢惊得大叫一声,“四舅舅,我是萧氏,我是玉琢,我是您的外甥女啊!”
圣上却愈发收紧了手臂,不管不顾的低头朝她脸上亲来。
萧玉琢心头泛冷,她猛地抬脚往圣上脚趾头狠劲儿踩了下去。
圣上唔的痛吟一声。
他手臂稍微一松。
萧玉琢就立时挣脱出来。
她扭头就往外跑。
圣上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动作却是不慢。
想当年,圣上还是襄王殿下的时候,每次随先帝爷打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猎手呢。
他从后头拦腰抱住萧玉琢,猛地把她往地上一掼。
萧玉琢只觉得自己腰都要摔断了。
圣上却转脸欺身而上,将她压在地上。
“竹香----”
萧玉琢一面大叫,一面提膝撞向龙根。
圣上躲避之时,偏了偏身子。
萧玉琢这会儿发现,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儿。
浑浑噩噩的,好像神志并不清明。
眼前之人毕竟是九五之尊,便是他犯浑,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如果这事儿传扬出去,最多有礼教之人对圣上口诛笔伐一下罢了。
且还得是那为了名声,不要命的才敢笔伐圣上。
可于她来说,那就惨了。
她要是不来个自杀什么的,就得被人耻笑死。
萧玉琢思量到这儿,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抬手就是两个打耳光“啪啪----”的抽在龙脸之上。
圣上被她抽的一懵。
萧玉琢翻身从地上爬起。
未见圣上清明,却见他眼中更显恼怒,“小野猫,竟然敢打朕!”
“去他的小野猫!”萧玉琢破口大骂,“老娘是你外甥女!还是你儿媳妇!”
……
萧玉琢在殿中惊叫一声的时候,竹香梅香离得远,并未能听见。
倒是守在殿外的内常侍梁恭礼听到了。
他眉头一蹙,立时就想往殿中去。
可圣上并未传召,他这么进去可是不妥。
他朝自己的小徒弟使了个眼色。
那徒弟机灵,立时转去茶水房,端了碗茶汤就来了。
梁恭礼亲自接过漆盘,转身要往殿中进。
没曾想,殿门前守着的侍卫,竟拦住了他。
“圣上未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胆!我乃圣上身边常侍,伺候圣上日常起居,你们难道比我还了解圣上的习性么?圣上许久未曾饮水,这会儿定然已经渴了!等圣上渴了再去添茶,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失了分寸!”梁恭礼板着脸,厉声说道。
门口守着的人,却并不通融,“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圣上不传召,就放了人进去,那是我们这些守卫的人失职。”
梁恭礼被堵了回来。
他没有继续和这些人磨嘴皮子,倒不是因为说不过他们。
而是有些时候,时间比旁的更为重要。
梁恭礼连忙转去茶水间,“快,景将军去了德妃娘娘那儿,刚好和郡主走岔了,你快去,看能不能追上景将军。就说,圣上单独召见了郡主,情况似乎有异。”
梁恭礼的小徒弟得令,连忙飞跑出去。
看着小徒弟腿脚飞快的样子,梁恭礼的皱起的眉头并未松开。
景延年往德妃娘娘那儿去,还未到德妃娘娘殿前科,便听闻后头有人快跑而来。
宫中不许跑动,除非有急命在身。
景延年狐疑的转过身去,却见这人似乎是圣上身边的小常侍。
德妃娘娘听闻景延年也过来向她这“干娘”磕头请安,便亲自迎出了殿外。
远远都已经瞧见儿子的身形了,却见儿子站定了脚步。
不知那小太监又和儿子说了什么。
儿子连过来请安都不曾,转身就跑了。
且他跑起来快,如脚不沾地,御风而行。
德妃娘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愣怔迟疑的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未能说出来,只是长叹了一声。
景延年飞快赶到殿外。
那小太监说了,连梁恭礼都进不得殿中。
那便是他去,定然也会被圣上的带刀侍卫拦在外头。
景延年眯了眯眼,他熟悉前朝各个殿中的格局房屋形态。
且他虽然良久未曾带兵羽林军了,但宫中守卫的习惯,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绕过巡逻之人。从殿后一株硕大的龙爪槐腾跃而上,借着树上的枝杈,跃上屋顶。
殿后有极高的窗户,离地面远,离屋顶却近,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翻窗入殿。
不过这种高窗,对景延年这般人来说,高矮都无所谓。
只是殿后守着的侍卫有些麻烦。
他在屋顶上蹲了片刻,忽而从屋檐角上掰下一小块儿灰瓦,瞧准了不远处树上站着的一直大喜鹊。
“蹭”那小块的灰瓦,像是从弹弓里弹射而出一般。
正打在那喜鹊的身上。
“呱----”喜鹊一声惨叫,从树上坠落。
侍卫一惊,皆向那喜鹊望去。
电光火石之间,景延年从高窗里一跃而入。
像一阵风。一道影一般迅捷无声。
他入得殿中,殿中甚大,且还有内外间,左右耳间。
听闻内间里有人争执打斗之声。
景延年面色紧绷,飞身而去。
待他到冲入内间,却是愕然一惊。
圣上和萧玉琢两人皆衣服头发散乱。
但这情形怎么看都和暧昧无关----圣上脸上的巴掌印子十分明显,额角不知是磕在哪里,还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了,竟破了皮,往外渗着血。
萧玉琢脸上原本得体的妆容,这会儿都花了,一根尖利的簪子被她握在手中。
圣上若不是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那簪子现在约莫也捅在圣上身上了。
矮几倒在地上,上头的茶碗也摔碎了。
景延年悄声上前。猛地一掌劈在圣上的后颈之上。
圣上本就迷蒙恍惚的眼睛,微微一翻,晕了过去。
景延年这才瞧见,圣上袖口上也有血迹,广袖下头的皮肉上,更是印着一个牙印子,牙齿尖长的地方把皮肉都给咬破了,往外渗着丝丝血迹。
“夫人好生生猛!”景延年低声叹道。
萧玉琢瞧见圣上晕过去,又抬眼看见景延年那一张俊脸,忽而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倒在地。
景延年弯身将圣上抱上床榻,拽过被子将他盖上。
问萧玉琢要了帕子,沾了茶水,将圣上额角的血迹擦拭干净。
袖口的血迹,手腕上的牙印,都被盖在了被子下头。
萧玉琢安安静静看着他做这些,她坐在地上,微微喘息。
景延年收拾好了圣上,连忙来到她身边,“你可有受伤?”
萧玉琢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这会儿已经不知道疼了,似乎是崴了脚,但不严重。”
“还能走么?”景延年问道。
萧玉琢眯眼看了看圣上,“若是能叫菊香来看看圣上就好了……”
景延年目光沉沉,“先走吧。”
他语气沉沉,低沉浑厚的嗓音里不知蕴藏了多少情绪。
萧玉琢看了他一眼,一时有些心酸不忍。
现在这情形。他心里定然比自己还难受呢。
一个是他亲爹,一个是他老婆……
萧玉琢倒觉得还好,毕竟倘若圣上真是服了什么奇怪的药,那这会儿神志未必清醒,一个男人的本能,不就是用下半身思考么?
再者说,她又并非真的郡主,跟圣上没有半分亲戚情谊。
便是趁着圣上恍惚,弄伤了圣上,她心里也没有任何的负担。
“你生气了?”萧玉琢低声问景延年。
景延年专注的给她收拾散乱的头发,拿帕子擦去她脸上花了的妆容,又抱她起来,低头为她整理衣衫。
保证她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仪容起码是得体的,免得叫人妄自揣测。
“好了。”景延年上下看她一眼,“先出宫。”
萧玉琢默默无声的看着他。
景延年沉着脸,“出去再说,你唤梁常侍进来,他应当可信。”
萧玉琢点点头,向殿门走去。
她忽的拉开殿门的时候,景延年正躲在一旁。
门口守着的侍卫,见殿门大开,微微一愣。
“圣上传梁常侍入殿伺候。”萧玉琢四平八稳的开口。
梁恭礼连忙迈步上前。
门口的侍卫这次没敢拦着。
梁恭礼进得殿内,朝萧玉琢行了个礼,顺便看她一眼。
萧玉琢朝他使了个眼色,告诉他圣上在屏风后头。
“郡主慢走。”梁恭礼颔首说道。
萧玉琢连忙出了殿门。
竹香几个被宫人赶得远远的。
她行出殿门,下了殿前一溜儿石阶,几个丫鬟才能近前来。
眼见几个丫鬟眸中担忧之色,萧玉琢朝她们微微摇了摇头。
她自己却有些担忧的回头望了眼大殿。
景延年能从殿中出来么?宫中守卫这般的森严……
“娘子……”
“走吧。”萧玉琢转过身,快步向外行去。
马车停在宫门外。
她们一行坐上马车,马车踢踢踏踏的渐渐远离宫门,萧玉琢的心才算从慌忙乱跳之中安静了下来。
刚才在殿中不觉得害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会儿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倘若她真弄死了圣上,只怕更是要天下大乱了吧?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不用猜了,圣上定然是用了药了。”
几个丫鬟都惊异的看着她,谁也不敢问她适才在殿中都发生了什么。
萧玉琢没有回萧家,却是直接去了吴王府。
她得等着见到了景延年才能安心呐。
他为她打晕了圣上,叫她先得以脱身。
如果他被困在殿中,圣上醒来,或是梁恭礼,或是那些侍卫发现了他,擒拿住他,可该怎么办?
萧玉琢等在吴王府,却有些坐立难安。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景延年才从外头回来。
萧玉琢听闻他回来,立时起身,向院中迎去。
景延年脸面沉沉的,瞧见萧玉琢,他紧走了几步,猛地将她抱在怀中,抱得紧紧的,像是一松手,她就会从他怀中消失一般。
他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他只是这般抱着她,却一语不发。
萧玉琢被他抱的有些闷气,却都不敢说。
丫鬟们都悄悄退远了些,庭院中之中,偌大的皂角树下,只有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
树影在他们身边轻晃,抖落细碎的树叶。
成熟的皂角挂在树上,随风摇动,如挂着一树黄褐色的祈福竹签。
“玉玉……”景延年闷声唤着她的名字。
萧玉琢在他怀中闷闷的嗯了一声。
景延年垂眸看她一眼。
萧玉琢也抬头,恰看到他眼中的血红之色。
“你哭了?”萧玉琢低声问道。
景延年叹了口气,“没有。”
“可你眼睛红了。”萧玉琢说。
景延年皱了皱眉,“你看错了。”
“你不用觉得太难过,毕竟我没有受伤,他也只是皮外伤而已。”萧玉琢语调轻缓的安慰他。
景延年眉头却蹙的更紧。“这情形,叫我……”
“叫你觉得无法面对么?”萧玉琢替他说道。
景延年咬了咬牙,“若是旁人,我定一掌劈死他,可……”
他吐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可那个人是他的父,他的君。
他不止一次拼死的救过,维护过的人。
想当初在咸阳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对萧玉琢说,他如何如何是为操心天下的明君。
可如今……
却陷她于这样危险,且不伦的境地当中……
萧玉琢握了握他的手,“我并没有叫他占到便宜,反倒是他吃了我两耳光,还被我狠狠咬了一口。敢揪龙须的。整个大夏,我还是第一人吧?呵呵,没吃亏呢!”
萧玉琢越是语气轻快,景延年便越发愧疚。
她被自己所维护的人伤害,他不能为她报仇也就罢了,这会儿还要她回过头来安慰他。
景延年愧疚懊恼之色,溢满眼眶,“玉玉,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他唇齿之间吐出,显得格外的沉重艰难。
萧玉琢轻笑一声,“没有什么对不起,其实我猜,圣上也许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他那会儿神志不甚清明,像是刚刚吸食或者服用了……迷幻类的药物,他被自己身体原始的欲望给控制了。所以,你不用那么愧疚。”
景延年目光深深的看着萧玉琢。
“玉玉……”
“嗯?”
“你不怪我么?”
景延年问的认真。
萧玉琢只好收起轻笑,一脸正经的回答:“你说今天的事儿么?这真怪不到你,我干嘛迁怒你呢?”
“不是……我一直维护着这样一位君主,视他为君为父……我还曾那样拦阻你,反对你……似乎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支持过你,总是给你找各种各样的麻烦……你怪我么?”景延年问的认真,他眼眸很深,定定望她。
萧玉琢笑了笑,“怎么不怪,我恨你讨厌你,恨不得你赶紧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可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觉得寂寞啊,那个时候就会想你。”
景延年一噎,只有寂寞才会想他啊?
“咳,”他抬手在唇边轻咳一声,“照你这么说,纪王当真是把劳什子的药给圣上了,而且圣上一直在服用?那如此一段时间,岂不是已经产生了依赖了?”
萧玉琢眯眼点头,“只怕是这样,而且今日的事情,更提醒我们日后要多加小心,在你重伤在家的这段时间,圣上身边已经安插了纪王的人手。纪王如今在军中有兵权。在朝中有大臣,并且能掌控宫中势力的时候……他篡权夺位的野心就会疯长,不可抑制。”
景延年眯了眯眼睛,“我今日就去羽林军大营。”
“你的伤好全了么?也不必急在一时啊!”萧玉琢担忧看他。
景延年反握住她的手,“莫要小看我,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萧玉琢轻哼一声,不是他躺在床上失血过多,身体都快冷硬那时候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这伤疤估计还没好呢,就已经忘了疼了。
景延年去羽林军大营察看。
萧玉琢回了萧家。
没两日便听竹香说,萧家大伯听信了大夫的话,准备断药。
萧玉琢心头紧张,电视上看过那要戒毒之人痛苦癫狂之态,让人想起就不寒而栗。“竹香时刻紧盯着,菊香随时做好准备,大伯倘若有扛不住的时候,咱们必要拉他一把!不能叫他就这样受纪王控制!”
竹香和菊香都连忙打起精神。
景延年回到羽林军中,很快便得到一个消息。
他原本不想将这件事告诉萧玉琢知道,但他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叫人送了小纸条过来。
“突厥公主每隔十天半月,就会入宫面圣。殿前侍卫,有些被她和纪王收买,那日殿前,正是突厥公主收买之人。”
萧玉琢看着纸条,微微愣了愣。
那日,景延年没有说具体哪日。
但稍微一想,也能明白过来。定然是指她在殿中,圣上神志不清,险些伤害她的那日。
她惊奇的是,突厥公主竟常常来往宫中面圣。
这么说来,圣上明知道她身份,却还容得下她……圣上的心智已经全然被药物腐蚀了么?
“娘子,大老爷犯病了!”竹香突然从外头进来,急忙说道。
萧玉琢立时将景延年的字条投入香炉之中,炉中冒出一团黑烟,她提步向外走去,“叫上菊香,咱们也去看看。”
“娘子,这事儿大夫人没有往外张扬,咱们就这么过去,大夫人会不会拦着不叫咱们进?更会忌惮娘子?”竹香担忧问道。
萧玉琢皱了皱眉,“那就佯作去给大夫人请安,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竹香和菊香跟着萧玉琢往长房院中去。
长房院中的仆从却已经慌了神儿。
萧玉琢来时,便瞧见院中慌慌忙忙的景象。除了去请大夫的仆从,旁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来来回回的在院中走,装作忙碌的样子,手里却并没有什么活计。
“大伯娘可在?我来给大伯娘请安了。”萧玉琢缓声说道。
上房门口的仆妇连忙上前,将她拦住,“夫人如今……呃,偶有不适,还请郡主先回吧,改日再来请安。老奴定将郡主来过的事儿转告夫人。”
“大伯娘不舒服了么?那恰好,我身边有懂医术的丫鬟,可以帮大伯娘看看。”萧玉琢说道。
那仆妇吓了一跳,“这,这……”
“不若去问问大伯娘,我这丫鬟的医术很是很不错呢!当初景将军受伤,十五娘小产,都是我这丫鬟将人给救醒的。”萧玉琢热切说道,像是她十分担心大夫人身体一般。
仆妇皱眉舔了舔嘴唇,“郡主稍后,老奴去问问。”
那仆妇慌忙进得上房,反手就将门关住。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玉琢却是已经听见,里头一声痛苦的低吼。
伴着杯盏被挥落,碎裂在地的声音。
哗啦的声响,叫人心头一惊。继而浑身泛冷。
仆妇出来的很快,摇摇头对萧玉琢道:“大夫人说不必了,大夫立时就来,这大夫,是家中用惯了的,对家中个人的身体情况也是了解得很。”
仆妇脸上有仓惶失色。
萧玉琢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那好,那我就不打扰大伯娘了。”
她转身往回走,冲竹香使了个眼色。
竹香近前来,她在竹香耳边低声叮嘱两句。
竹香点头,立时提步而去。
萧玉琢和菊香却在院中慢慢腾腾的走着。
走两步,萧玉琢还回头看看上房,好似放心不下大夫人情况似得。
上房门口的仆妇却是紧张得很,片刻不敢放松的紧紧盯着她。
萧玉琢和菊香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恰瞧见院儿里的仆从领着一位郎中匆匆而来。
竹香跟在后头折返,并对萧玉琢点了点头。
萧玉琢看向那郎中。
郎中连忙拱手,“见过郡主,这不是郡主身边的医女菊香么?听说菊香针法精妙,待会儿若有需要,可否请菊香姑娘伸手相助?”
萧玉琢立时道:“那自然是应该的,还请大夫快去看看我大伯娘吧!”
郎中也拱手道:“请!”
那仆妇傻了眼,没想到这郎中和萧玉琢竟是认识的。
且他还主动称赞了菊香的医术。
不是说这些个平日里行走大户人家的郎中,都是傲得很么?眼里从看不上旁人的医术,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
怎的这会儿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呢?
仆妇仍旧不敢放萧玉琢主仆进去,先请了那郎中进去。
萧玉琢倒也没有勉强,竹香冲她点头示意,说明已经和这个郎中交代好了。
她安心等着就是。
果然过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个大丫鬟从里头出来,“郡主,夫人请您进来。”
萧玉琢带着菊香进了上房。
屋子里的气氛很不一样。
内间的幔帐,床上的轻纱罗帐都放了下来,大白天的,屋子里却很有些沉闷阴翳。
大夫人正在床边站着,脸色煞是难看。
萧玉琢瞧见大夫人,立时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大伯娘不是不舒服么?怎的还在一旁站着?”
“听闻菊香姑娘针法精妙,还请菊香姑娘与在下会诊。”那郎中从床边幔帐里头掀开层层纱,露出个脑袋来,唤菊香道。
萧玉琢冲菊香点头,“去吧!”
菊香进到纱帐里头。
萧玉琢听到大伯强忍的声音说道:“再给我一颗……我真受不了了,就一颗……”
“大老爷。您忍一忍。”菊香沉声说道。
萧玉琢看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也正眯眼看她。
“郡主平日里从不见来同我请安,今日到时来的巧。”大夫人轻哼一声。
萧玉琢笑了笑,“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平日里不来,今日来就能给大伯娘帮上忙,那不是正好?”
大夫人皱了皱眉,目光犹疑的从她身上挪开。
菊香和那郎中两人配合,帐中萧家大老爷痛苦呻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外头人瞧不见床帐里头的情形。
萧玉琢并不好奇,她虽没有亲眼见过人犯毒瘾是何等模样,但电视上可是见过的。
大伯此时定是狼狈不堪,不然大伯娘也不至于要如此避讳。
外头人焦急的等了两炷香的功夫。
菊香和那郎中才从里头出来。
“多亏菊香姑娘,”那郎中立时说道,“菊香姑娘使得一手妙针,以针封穴。叫大老爷心绪平缓下去,适才好不容易才昏睡了,千万莫要在这个时候惊扰到大老爷。”
那郎中看来和大夫人也很熟悉,他说话间并没有忐忑紧张之态。
大夫人也很信服他的话,闻言连连点头,挥手叫屋里头的大丫鬟也退到外间。
“大老爷睡了,咱们外头说话吧?”郎中拱了拱手。
大夫人看了萧玉琢和菊香一眼。
她似乎并不想当着萧玉琢的面和郎中说话,但是人家刚救了大老爷,郎中还在夸着呢,她也不好就赶人走。
几人都来到外间,郎中清了清嗓子,“只是一时稳定住了,醒来后还会有反复,不过菊香就在府上。反复之时,叫菊香姑娘来,定能稳定住。”
大夫人脸上还有些茫然之色。
郎中却道:“大夫人只管将这话告诉大老爷知道,大老爷定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大夫人哦了一声,“究竟是什么毛病,怎的我不知他以前有这样的病症?”
郎中沉吟片刻,“这事儿大老爷知道,夫人还是问大老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