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有如潮水般退却的唐军,尧君素紧绷的神情一下子松懈下来,他依扶在城垛上,扭头望向了江都方向,叹息不已。
原本打了打胜仗的隋军将士在欢呼了一阵后,集体陷入了沉默,大家有气无力的打扫着战场,每个人不是累得筋疲力尽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隋军打了败仗呢!
王行本的铠甲上血迹斑斑,头盔上还沾了点脑浆,他倒拖着手中几乎剩了一个光铁棒子的狼牙棒,走到尧君素身边,激动地喊道:“将军,唐军退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闻言,尧君素见部下们正四处打扫战场,四周无人,乃低声叹息道:“赢了这一仗又有什么用?天下大事颓废至此,我大隋恐怕要输掉整个江山了啊!”
王行本脸色一怔,问道:“将,将军这是何意?”
“唉~!”尧君素叹息不已,他不好吐槽朝政,只得转而道:“你可知今日我为何明知那敌将是李渊的女婿,仍要斩而杀之吗?”
王行本回道:“擒贼先擒王,战场上如果能擒杀敌将,那足以扭转战局,奠定胜机!将军所为,难道不是震慑敌胆,以壮我军士气吗?”
尧君素苦笑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杀那赵慈景,既是为了表明本将誓死效忠大隋的决心,又为你们留下了一条退路啊!”
王行本不解,问道:“为我等留条退路?在下愚钝,还望将军明示!”
尧君素勾了勾嘴,道:“现在,整个河东地区都在李唐的控制之下,我蒲坂已成孤城,纵然上下一心、万众努力,也总会有破城的哪一天。而且,我们等不到援军了,东都现在也被李密的贼军所包围,自顾不暇,是不可能有余力来援救我们的!圣上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已经好久未能一睹圣容了!”
“行本,你我是自家兄弟,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说实话,我对大隋的前景,感到很悲观!这几年,大隋的形势急转直下,战火遍地,诸侯四起,朝廷能控制的地盘已经屈指可数了!”
“我是晋王府的侍卫出身,这些年,得圣恩眷顾,才有我尧君素今天的地位,我对于圣上,对于大隋,除了一死,无以为报!现在,蒲坂的粮食还够吃个一年半载的,当把这些粮食都吃完了后,天下大势也会渐渐明朗起来,倘若,大隋终将失去天下,天命有归,我尧君素自当自裁以尽愚忠,你们也好拿着我的头颅谋一个好出路啊!”
闻言,王行本脸色一变,急忙道:“将军这是什么话!?你与我等皆是兄弟,我们怎么可能拿您的头颅去向敌人邀功请赏呢!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尧君素惨然一笑,道:“行本啊,你跟随我多年,你我之间,名我上下,实为兄弟,你应该知道,我说这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应该听进去的!蒲坂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唐军对于蒲坂是势在必得!何况,我今天杀了李老妪的女婿,他必不容我,到时候,你们拿着我的头颅去投降,不仅可以免死,甚至还能加官进爵的!”
王行本断然拒绝道:“将军,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种事,我是宁愿万死也不会干的!”
“唉~!”尧君素长叹一口气,道:“你不干,总有人会干的,我不会怪你们的!到时候,我希望你王行本不要在学我逆天行事了,哪怕回家去种地也好!”
王行本坚定地道:“兄弟杀我兄弟者,我必杀之!”
“唉~!”
蒲坂城外二十里处,唐军大营。
自从上次赵慈景战死后,独孤怀恩受到了李渊的严厉斥责,逼得独孤怀恩又进行了几次大规模进攻,但仍是收效甚微、无功而返,这蒲坂城就像是横亘在唐军咽喉中的一根刺,让独孤怀恩难受不已。
入夜,中军的独孤怀恩大帐仍然是灯火通明,大小将佐围坐在一起,却是都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独孤怀恩最近的心情十分不好,赵慈景的死,加上蒲坂城迟迟不能攻下,让他的政治前途变得愈发渺茫了起来。他烦躁的在大帐内走来走去,恨声道:“诸位,难道面对一个小小的蒲坂,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拉耸着的脑袋,愈发低沉了。
独孤怀恩见此,火气愈发的大,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饭桶,平时的牛皮不是吹得很大吗?不是说自己很能打嘛!?怎么了,今天哑巴了!?告诉你们,拿不下蒲坂,李渊要治我的罪,老子先治了你们!”
伪唐中书侍郎、散骑常侍、晋昌郡公唐俭见此,只得顶着独孤怀恩的火气,上前建言道:“独孤尚书,唯今之计,我们一定不能急,现在尧君素所部也知道自身的处境,内心之中多少有些迷茫和惶恐,我们还是要将精力放在内部,多花些时间,让他们自行瓦解!”
“此话何意?”独孤怀恩问道。
唐俭微微一笑,轻捏下颌,道:“我们攻打蒲坂最大的阻碍就是这尧君素,而此人之所以如此顽固,完全是出自于对圣上个人的忠义,我们只要假意散布圣上在江都遇害的消息,全军披麻戴孝,尧君素必然信以为真,信念由此崩塌!且城内将校的家属大多都是关中或并州人士,独孤尚书只要修书一封,请唐王派一支生力军,携带他们的家属前来,这样威逼利诱、内外交攻之下,城内人心必然不齐,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闻言,独孤怀恩大喜,哈哈大笑道:“韦侍郎此计大妙啊!行,就按你的方案执行!回京请命一事,我看非蒋国公莫属啊!您对自己原先的部下知根知底,又熟知前线战况,由你回去向唐王请命,再合适不过了!”
见独孤怀恩一口把话堵死了,屈突通勾了勾嘴,只好道:“如此,事不宜迟,那我就连夜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