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推到了刺儿沟,一路打问着来到了李老大家门口。
李老大一看是本推,以为是还银子来了,呲着明晃晃的假牙,笑脸相迎。
招呼道:“朗家水的亲戚来了!”说笑间到了院子里。
这欠债的都是大爷,搞磨着顺顺当当把银子还上为要。
李老大因见本推拎着两条血糊糊带毛的羊腿,笑着问道:“这是咋个意思撒?”
本推就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叙说了。
因说:“我想这大羯羊的两个镶板子着实不错,我就剐下来了。”
李老大看时,只见两条羊腿虽是带着皮毛和污渍,但是肩胛骨上的肉粉紫细嫩,在阳光下泛着蓝光,乃上好的羊肉。
不禁夸赞:“狼看上的羊!莫麻哒么。”
随招呼夫人顾氏:“一会儿收拾出来。”
顾氏因说:“这连毛带皮滴咋收拾呢撒?”
本推说:“莫急!”
拔出匕首,和李老大俩人,仔细剥了羊皮,剔除污渍,把两条羊腿放到盆子里。
顾氏端着盆子,看着里面的羊肉,讪笑着讨好说:
“怕是不好吃呢!狼咬死的羊,把魂都领了。”
“羊肉么!怎么还有魂呢撒?”李老大反驳道,“嫌不好吃,晚上红焖出来都别吃了。”
又招呼丫头端来热气腾腾的洗脸水,放到门台子上和本推两人洗了。
“进屋里吃饭!”
赶紧请本推到上房里,因已经是午末时分了,家里的散饭熟了,赶上了放桌子吃饭。
本推也饿了,端上来的咸菜和馓饭,也不客气,吃了一口馓饭,就了一口咸菜。馓饭倒还罢了,黄米荞面,又糯又柔。咸菜可是又苦又咸,一股馊浆水味儿。心想:“这厮都放板呢,家里咋这吃食撒!”都说山里人会过日子,想来也是个瓜皮。这咸菜说个造孽的话呢,实在无法下咽么。
话说古时候穷人家揭不开锅了,就到财主家借粮食,财主先端上来一碗大豆,要是连皮吃了,就借给粮食,要是把皮剥了吃就不借给粮食。
“真心摆调人呢!”
本推端着碗用筷子拨来拨去滴,真想一碗饭扣在李老大的脸上。
李老大见状,笑着说:“我们山里人不比你们河里人有菜蔬。先凑合着吃点。”意思是好吃的还在后面呢。
本推赶紧客气道:“好得很么!”
“浆水咸菜就这个味儿。”李老大吃的津津有味。
“吃不惯就撒些盐面儿。”
说着把盐盒盒推到本推跟前。
本推给馓饭上撒了一撮盐和辣面子,筷子一搅拌,碗底下有东西硬邦邦的,翻上来一看,是一方子腌肉。
原来顾氏想着本推乃是客人,就让女儿从腌肉坛子里捞了一方子肉。
这李老大的女儿名叫九月儿,今年十九了,实在丫头,因见本推眉清目秀滴,心想:“河里人就是长得周正,啥时候咱也找个河里的小伙子做女婿撒!又有蔬菜又有果子滴!美得很么。”就有几分喜欢,在肉坛子里挑了半天,拣了一方子最好最大的,放在碗底,舀一勺子馓饭盖住,端给了本推。
馓饭的热量已经把腌肉化开了,本推夹起来连皮带肉咬了一口,嗯!味道很香。
原来,咸菜是李老大腌下的,这厮一年四季浆水不离口。肉是顾氏腌下的。腌肉浆水面乃是他家的四季美食!
本推也是饿了的人,一口肉一口饭,把一大捞碗馓饭就着吃了。
吃过饭,李老大就等着本推开口还银子呢,半天没有动静。
大正月里,来到家里的都是客,李老大也不好提及。
干坐着也不是待客之道,就说些河里和山里的事情。
正好吃过饭,自然就说起了茶饭之事。你老大因说:“我们山里人实诚,吃干炒面和白面馍馍,你们河里人细淑,长面扁食滴变着花样儿吃。”
本推说:“我们河里人也推炒面呢!”
两人又说到了吃肉,李老大谦恭道:“你们河里人做的花样儿比我们山里人多多了!”
本推说:“你们山里人的馓饭好吃!”
“那是我们山里的黄米荞麦好么!”李老大趁机打趣。
两人说着就走上了正道,相互吹捧起来。
月儿见本推吃过饭了咋还没走,就一会儿到大房里来拿个笤帚,一会儿又来拿个簸箕滴蹿了好几趟子。就把两人的沫(闲聊的话题)给打搅了。
到大后晌了,本推还没有提及还银子的事儿。
李老大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就问道:“你今儿个来有啥事呢么?”
本推见问,就说:“今儿心慌的,出来转转,顺便给你老拜个晚年!”
“你也不给我带个点心啥的?空扎扬手滴来了。”李老大玩笑道。
说完又觉不妥,这不明明从狼嘴里叼了两条羊腿扛来了嘛!
头一甩,拍拍脑门,自嘲道:“有羊腿呢。也算是个礼信!”
“李老板笑话了!”
本推说:“现在连个看的钱都没有了。”
“那欠我的银子咋还呢撒?”李老大正色问道。
“我给你赢!”本推回答道。
李老大脸上的笑纹瞬间消失。
“你不会是傻了吧?”
本推听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的李老大,只见这厮藐视的眼神看着自己。有些惊愕,带着煞气!
本推没有一丝儿害怕,就假装出一副可怜相。
心想:已经欠了人家的银子,竟管是赌债,那也是真金白银!
遂服软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还钱!”李老大厉声言道。
本推伸出右手,放到炕桌子上。
“把手剁去!”本推语气很平静,末了补充道:“现在要的话。”
李老大一愣,忽的转怒为乐,脸上笑开了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