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乐天并不担心老师追究自己旷课,他已经连续请假一个多星期了,完全可以打着久病初愈的名义糊弄过去。
可惜张嘉曦没能找到过硬的借口为自己开脱,几句瞎话编的破绽百出,不够坚实的心理防线在老师强大的思想教育攻势下很快土崩瓦解,对自己因没穿校服而一步步走向旷课深渊的犯错过程供认不讳,捎带着揭发了沙乐天的教唆行为。
旷课的下场自不必说,班主任先是把二人叫到办公室痛斥一番,又打电话通知了他们的家长。张嘉曦当天中午就被老爹胖揍一顿,下午来上课时眼泡还是肿的。
沙乐天的父母中午没时间回家,让他暂时逃掉一劫。但他深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道理,下午放学回家便趴在桌上写作业看书,试图用乖巧的表现为自己争取宽大处理。
不过预想中的风暴并没有如期降临,父母回家后压根没提这件事。沙乐天心中七上八下,吃完晚饭主动帮忙收拾好碗筷,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沙发上拿起晚报装模作样的浏览,顺便在报纸的掩护下偷眼观察父母的脸色。
父母正在电视前聚精会神观看关于中国人民银行批准成立三大证券公司的新闻,似乎没空理会儿子。就在沙乐天喜滋滋的以为自己可以混过这一关时,父亲拿起遥控器调低了电视音量,转头注视着他:“你老是贼兮兮的看我干什么?是不是心虚了?”
“啊?不是,没有啊,我没看。”沙乐天慌里慌张的连声否认:“我有什么可心虚的?真没有。”
“行啦,别装傻充愣了。”母亲没好气的一拍大腿:“学校都把电话打到你爸办公室去了,不承认有用吗?”
“这不是你第一次逃课了。”父亲双眼盯着电视,语气硬邦邦的:“老毛病又犯了是吧?爸爸当初说的话都被你当耳旁风了?”
尽管客厅里的氛围十分紧张,但是作为一个长期生活在笤帚疙瘩阴影下、斗争经验十分丰富的调皮孩子,沙乐天此时并未嗅到危险的气息。
换作当时孩子们之间流行的说法,父亲身上笼罩着的小宇宙虽然十分强大,但没有散发出足够的杀气,这意味着自己今天很可能不会遭受皮肉之苦。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沙乐天先是诚恳的自我检讨了几句,然后以退为进试探道:“当初爸爸的话我全记着呢,一句都没忘。您说遇到问题要积极面对,不能一味逃避,还说——”
话到此处,他重重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犹豫。父亲板着面孔将目光从电视屏幕移到了儿子脸上:“还说什么?”
“您还说过,吃完饭挨打容易导致消化不良。”沙乐天紧皱双眉,一脸沉痛。
客厅中陷入短暂的安静,紧接着母亲扭开脸咯咯一乐,父亲则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沙乐天顿感一阵轻松,随即也没心没肺的嘿嘿笑了起来。
“收起你那点小聪明吧,我今天本来就没打算揍你。”父亲横了他一眼,悠闲的点上烟翘起二郎腿:“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得到了明确的安全承诺,沙乐天立刻有些得意忘形:“因为今天的事儿不能全怪我,都是那个二傻子辅导员闹的。”
“怎么说话呢?蹬鼻子上脸是吧?!”父亲两眼一瞪,吓的沙乐天缩了缩脖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逃课都是不对的!你必须端正态度,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听见了吗?”
“是,听见了。”
“其实呢,我之前不止一次思考过,体罚这种手段到底好不好,对你还起不起作用。”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表情稍显不自在:“我这些年没少打你,可能早就把你打疲沓了。以至于你现在对挨打越来越不在乎,说实话,我也打累了。”
“没错!好多教育学家都在报纸上呼吁过,体罚并不是一种好的教育手段,往往会适得其反!”沙乐天心花怒放,有如在敌占区长大的孩子终于迎来了解放:“爸爸,您这个决定太英明了!”
“再说你也快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应该学会分清是非,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况且…”父亲轻轻咳嗽一声,身子往前探了探,脸上流露出少许平日难得一见的温情:“我过段日子就要调到外地工作,今后恐怕只能逢年过节才有时间回来。临走前的这段日子,我想…嗯…我想呢,就……”
父亲极其罕见的在沙乐天面前支支吾吾起来。母亲瞄了他一眼,笑着接口道:“你爸说了,临走之前想跟儿子好好相处几天,所以就不再打你了,免得走后被你记恨。”
“啧,你看你这话说的,儿子能记恨当爹的吗?”父亲不满的咂了咂嘴唇:“乐天,爸爸以前打你都是为了你好,这你应该能理解吧?”
“当然,我能理解。”沙乐天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呆呆看着父亲问道:“爸,你要调到哪儿去啊?去多久?”
“去深圳,时间还不好说,但肯定短不了。”父亲重新板起了脸,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乐天,你妈现在工作也很忙,经常需要去外地出差。以后你要学着自己管理自己,增强自制力。即使我们都不在家,也一定要处理好学习、休息和娱乐之间的关系,像个真正的大孩子一样,能做到吗?”
“我一定会的。”沙乐天郑重其事的冲爸妈点了点头:“你们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