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身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银行圈内历来有着自己内部的鄙视链。以当时的大体情况来说,除却国开、农发和进出口三大政策性银行之外,中、农、工、建、交五大国有银行属于无法动摇的第一梯队,在规模上傲视其他一切中小型银行。
像招商、华夏、兴业、春江这类的全国性股份制银行体量中等,但自恃政策灵活、发展快速,在某些方面完全不逊于国有银行,更不把各类地方性商业银行放在眼里;而城商行由于在业务开展方面受到地域限制,吸引不到优秀人才,只能在同城的信用社面前秀一秀优越感。
各种背景因素综合在一起发挥作用,使得廖磊眼下面临的形势很不乐观。此时他在新单位尚未稳住根基,强力推行的营销指标让部门内散漫惯了的员工们心中暗暗滋生出了不满情绪。
马晶晶趁此机会暗中收拢人心,不动声色的开始全面介入部门各项工作,很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面对两名级别相当的领导,大部分人陆续倒向了后台更硬、待人更亲和的马晶晶,只剩沙乐天一人坚定不移的跟随在廖磊身边。
其实沙乐天此时还没有充分意识到廖磊和马晶晶的部门一把手之争会如何影响自己在春江银行的前程,也不是太在意他们的胜负。但是作为廖磊的老部下,有时还是会忍不住为他鸣不平:“马总这人也太不地道了,之前的营销活动明明是你推动的,她刚来就横插一竿子,这不是明摆着跟你抢功劳吗?”
“嗐,说到底都是为了工作嘛。业绩属于整个部门,马总也做出了她的贡献,没什么抢不抢的。”廖磊心中极其不爽,表面上却故作淡定的安抚沙乐天:“不妨让她先尽情蹦跶几天。听说宋行长快要调回总行了,到时候咱们走着瞧。”
然而关于宋行长的调任传闻就像世界末日的传说一样不靠谱,年初时还闹得满城风雨,没过多久便消停了。马晶晶则在此期间迅速进入状态,开始在分行上下纵情施展,一手抓服务、一手抓管理,同时还兼顾着积极参与廖磊主导的营销工作,在部门内话语权越来越大,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正牌负责人。
马晶晶咄咄逼人、四处出击,廖磊只能忍气吞声。他最擅长的是营销客户,而马晶晶不仅在这方面不遑多让,更具备极强的内部沟通能力。很多廖磊费尽口舌也谈不拢的事情,马晶晶三言两语便能轻松搞定,就连廖磊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协调能力。
时间一长,两位副总在部门内的地位高下立分。廖磊于是不再明着跟马晶晶较劲,甘愿把各种抛头露面的机会留给她,自己转而在幕后推动营销工作,反倒为自己挣到了一个高风亮节的口碑,甚至有不少人开始为他鸣不平。
几个月下来,马晶晶负责的服务质量得到了肉眼可见的显着改观,而廖磊主导的营销工作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本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马晶晶尚不满足,在她的大力游说下,分行同意加大个人业务在全行所有营销人员中的业绩考核力度,以此进一步带动个人业务发展。
这样强加于人的方式易于见效,也不可避免的得罪了已对公业务为主的营销人员。为了平息大家的怨言,马晶晶又自告奋勇提出对个人部所有员工进行利润考核,虽然指标被定的很低,但总算堵住了悠悠众口。
行内针对她的不满声音有所降低,部门内却是叫苦连天。分行管理岗位此前向来是不背具体利润指标的,领导忽然搞了这么一手,个人部的员工们无不惊慌失措,每日里愁眉苦脸的四处拉存款凑业绩。
沙乐天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储蓄存款的增长不是一日之功,先前他在城商行积累的资源本就不多,只有王奶奶等少数几个铁杆客户跟着把钱转到了春江银行。何况定期存款带来的收益十分有限,短期内想要提升利润谈何容易?急切之下,沙乐天找到了罗亚安,希望从他的公司客户群体中寻找一些个人贷款需求。
罗亚安是分行营销六部的客户经理,刚参加工作时干的风风火火,不过最近手头的客户陆续流失,要么经营不善、要么不符合准入政策,总之业绩呈平稳下降趋势,搞的他十分疲惫,性子也暴躁了许多。
“你们马总这个人呐,妖里妖气的,三天两头给我们找麻烦,看见她我就来气。在管理部门搞利润考核,这不是摆花架子胡扯蛋吗?”听沙乐天说明来意,罗亚安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你们廖总倒是个好人,可惜斗不过她,唉。”
“可不呗。”沙乐天由衷附和道:“谁让人家马总是宋行长的人呢。”
“没办法。咱们宋行长…嘿嘿,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什么类型?”
“长相甜美的中层女干部,比如环山路支行的…”罗亚安话说了一半,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其他同事的谈笑声,于是故作高深的冲沙乐天挤了挤眼,轻咳一声转入正题:“咱们行个人贷款难批的很,我看你也甭去白费劲了。这样吧,我手头有个小客户,每个月都跑来贴三五百万的银行承兑汇票,足够完成你那点任务量。”
“你的客户?那怎么能完成我的任务?”
“我把它转给你就行了呗,反正利润考核不分业务品种。”罗亚安懒洋洋的点了颗烟:“正好我不打算继续干这狗娘养的客户经理了,一天到晚看审批人的脸色,想想就腻歪。”
“不干了?!你要去哪儿?”沙乐天大为意外:“太突然了吧?!”
“过几天调到放款中心,刚刚跟两边领导打好招呼,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罗亚安压低嗓门笑笑:“算你来的巧,我现在正准备移交手里的客户,要是再晚一天,恐怕就轮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