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溪一愣,眼瞧着那悍妇的手掌颤抖着飙血,趁她吃痛,连忙挣脱开逃到一旁躲了起来。
众人也被这一幕弄得摸不着头绪,纷纷向江淮看去。
那悍妇更是嘶吼连天,咒骂声不绝于耳,随着众人的视线找到元凶,登时破口大骂:“是哪个不要脸皮的小贱人!敢戏弄老娘!”
北堂见她言语粗鄙,下意识地要抽出腰间的软剑,给她一个痛快,却被江淮拦住了,只见她脚步轻快的下了楼,不慌不忙的对上那悍妇吃人般的眼神,无辜道:“我方才失手丢了一根竹筷,大姐可曾看见?”
悍妇呲着牙,举着自己血淋淋的肉掌,切齿道:“何曾是看见了!老娘还捡到了呢!”
她倒也是个聪明的,看出江淮衣着不菲,谈吐不凡,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自己惹不起,也就没有动手。
江淮笑意吟吟,心想着这世上还真有尹氏这等剽悍的婆娘,崔小溪虽不如杨万石懦弱,但也强不到哪里去,既然是自己挑的事,自然也要自己来平,今日就做一回狐仙马介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规矩,狂妄无礼的悍妇。
“既然大姐捡到了,就还给我吧。”江淮掐住那穿过来的竹筷头,带着鲜血‘嗖’的抽了回去。
“哎呦——”
那悍妇疼的五官移了位,也顾不得她是哪门哪户的千金小姐,直接伸出好手掀了过去!
江淮身子一侧,灵巧的躲了过去,悍妇不舍得在后面追,两人连跑带跳的在楼里好一阵折腾。
糟乱中,崔小溪探出头来,心中不住的感激,他虽不知道江淮是谁,对她印象却十分深刻,江淮经常来捧场,出手也是十分阔绰,除去左手拇指上的那枚鸽血扳指,有什么就赏什么,只不过今日惹上了这个疯娘们,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江淮蹿腾了两圈,从众人的杂言中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半年前崔小溪死了父亲,没有钱置办丧礼,便来了一出卖身葬父,偏被这悍妇买了下来做了丈夫,谁知道婚后,悍妇非但遗弃了崔父的尸身,还日夜责打崔小溪,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三次出逃都被抓了回来,近来才放心的让他出来说书养家,只是午后未时一过,必须回家。
“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原是这么一个小骚娘们把你的魂儿勾走了!”悍妇边骂边用茶杯掷打江淮。
北堂眼中杀意渐浓,实在是无法忍受她的粗鄙言语,伸手掐住她的左膀,一个寸劲摔在地上!
‘轰’
待硝烟散尽,悍妇晃悠着从尘土中站起来,一行人将她和江淮围住,不住地喊着。
“打!”
“打死她这个毒妇!”
“连自己的丈夫都打!真是没了规矩了!”
悍妇气得咬牙,伸手就要去抓,却被北堂擒住手臂给禁锢住了。
江淮呼了口气,笑道:“你身手倒还挺麻利的嘛。”
悍妇发了狠,她一辈子混市井,哪里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啐了一口,喝道:“你个小贱货!该不是看上了我家那口子的嫩肉皮儿了吧!竟为他出头!”
江淮甩开那柄黑白相称的两仪扇,冷淡道:“也怪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以为崔小溪就是好看的了,殊不知比他好看千倍万倍的人我都看腻了。”说罢,挥手让崔小溪过去。
崔小溪浑身瑟缩,还是被众人推搡过去的,连头也不敢抬。
“当日你卖身葬父,她给了你多少钱?”江淮见他不敢言语,一个扇柄打在他的头上。
崔小溪一颤,脱口而出:“没……没给钱……”
“我呸!”悍妇唾骂道:“老娘没给钱!那你那死爹的寿衣是哪里来的!捡的吗!”
崔小溪被吓得话都说不利落,被她一吼更是唯命是从:“是是是……给了……给了……三吊铜钱儿……”
三吊!还是铜钱儿!
别说葬人了,就连个畜生也葬不起!
江淮一晃袖子,掌心落入一块小金锭,直接塞进悍妇的嘴巴里:“这就当是还你了。”
说罢,拽过崔小溪:“自古以来就没有强娶强嫁的道理,崔小溪若是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强求于他,赶紧休书一封,只当没这回亲事罢了。”
“对对对……”崔小溪闻言,如临大赦,忙不迭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封虽然破旧但却十分平整的叠纸来,犹豫片刻,摔在了悍妇的脸上,“你……你给我滚开……恶心的东西……”
悍妇气的头冒白烟,好悬要昏过去,红眼骂道:“好你个杀千刀的,没良心的瞎眼东西!原来这休书早就写好了!只等着这一天呢!”
北堂凑近江淮耳边,悄声道:“大人,这悍妇好妒易怒,一封休书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倒不如一刀抹了,一了百了。”
江淮思忖着,摇了摇头,视线内扫了一个九尺壮汉,目光一亮,心生一计。
她敲着扇子,煞有架势的说道:“可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庄婚,我既然毁了,也要想法弥补才是。”
说着,指着那壮汉,大声道:“你过来!”
那壮汉一愣,挺着宽大的身板走了过来,他是认识江淮的,却没有说。
江淮见过他几次,是个屠户,姓孙,经常从侯府南门推着板车来送猪肉,听自家弟弟说,他最近死了媳妇,抬眼瞟了一下他的手臂,并没系白绫,看样子是媳妇的头七已经过了。
“你既如此……强壮,崔小溪自然配不上你,也要找一个旗鼓相当的才是。”江淮拍了拍壮汉的肩膀,“我看你们二位就很合适。”
孙屠户一愣,刚要摇头,却见江淮从腰间取下一个沉甸甸的香囊,放进他的手中:“我今日误伤了大姐,嫁妆也就由我来出,这十两银子就当是定了,今晚你们就完婚吧。”
说着,意有所指的接了一句:“她既已是你的妻子,剩下的全由你做主,若是觉得不够,我再添就是。”
再不愿意,见到这十两银子也变得愿意了。
再者说,江淮的意思他也明白,全由自己做主的话,蒸了炸了煮了都没问题。
“大……姑娘……多谢姑娘……”孙屠户美滋滋的谢过江淮,从北堂手里接过快要气绝身亡的悍妇,强硬的离开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匆匆收了场,大家也没有兴致听崔小溪再说一段,各忙各自就散了。
崔小溪‘扑通’一下跪在江淮脚下,痛哭流涕:“感谢姑娘大恩大德,我崔某无以为报,只得跟着姑娘一辈子,给您说书听……”
“得得得。”江淮嫌弃的后退了一步,一挥折扇,“你肯说,我还不肯听呢,我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自然不会白帮你。”
崔小溪鼻涕眼泪随便一抹,站起身坚定道:“姑娘大可提出要求,我崔某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当时死在这儿!”
“痛快。”江淮吩咐小厮拾掇了一个干净的包间,布置好饭菜,同崔小溪坐了下来。
北堂大声的咳嗽了几下,十分威严的抱胸站在门口,阴沉的面容看得人心发毛。
崔小溪见她这样,吓得缩在椅子上,颤巍道:“敢问姑娘是……”
江淮摆手,并不想暴露身份:“这你不用管,今日的钱你也不必还,我只要你一样东西。”
崔小溪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不安道:“什么东西?”
江淮轻笑,徐徐的呷了一口茶,双眼氤氲:“培婴丹。”
崔小溪一愣,脸上的血色瞬间如潮水般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