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淮站在窗前,温热的手掌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犹豫片刻,猛地推开!
院内空荡,唯有石桌上停驻的一只家雀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左边墙头,没人。
右边墙头,没人。
她本以为百里走了,一口气刚刚松下,就听到院角落的那颗巨大的杉树上,有冷冷的声音传来:“宫里有消息送来。”
江淮身型猛停,险些崴了脚,她扒着窗边,瞪着眼睛看过去,终于在那一片翠绿中发现了藏匿的很好的百里,她有不可思议道:“你一晚没睡?”
“你一醒,我就醒了。”他手腕一甩,一抹白色的光影‘嗖’的从窗子飞了进来,直接钉在了桌子上!
江淮眼前一花,视线顺过去,只见一封掌心大小的信帖,直直的立在桌上!
其中一角,入木半寸!
就连刚睡醒的北堂也被这一招吓得清醒过来,她唰的起身,凑到桌子前,盯着那缝隙处冒出的极淡白烟,由衷赞叹道:“这武功也太高了吧!”
江淮也被这招给惊到了,触信的手微停了停,才取下来。
百里不知何时到了窗前,未及察觉,又闪进屋内。他依旧戴着昨晚的半遮银制面具,不苟言笑,眼中清寒,唇角冷凝,不过头发上的树叶却有些破坏气质。
江淮并无勇气帮他摘下叶子,只是说了一句,翻开手里的信封,取出一个小条来,上写着:鬼伐搦战,南疆告急。
百里掐下头上的树叶,轻轻的放在窗框上,任其吹走。
江淮侧目,只觉得稀奇,没想到这人冰冷的面下,倒有一颗细腻的心。
百里回身,一字不差的转述:“这是司城从南疆传来的消息,天还未亮,皇上就已经召了几位公卿,去御书房商议了。”
“大哥可在?”
百里点头:“已经在宫里了。”
江淮微微垂眸,这鬼伐是边蛮的四大部落之一,是远古多渊人的后代,俗称游牧部落,擅战喜战,四处挑衅。
不过既然能进入中原,触碰到大汤的边疆防城,定然是其余野国视而不见,甚至故意放行造成的。
她琢磨片刻,一时也拿不出个主意,加之皇帝未还未传召,到底不清楚细小,只好说道:“先去上御司,等……”
“表小姐!”
院外有人不请自来,声音极近。
江淮一愣,再回头,百里却不知何时消失了,连一丝丝响动都没有。
“表小姐!”
院内那人还不等江淮开口,自己就推门进来了,还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她笑意吟吟道:“表小姐可用过早膳了?”
江淮蹙眉打量着她,以为是温令漪派来的,遂道:“舅母传饭了?”
小丫头笑得甚是欢愉,连忙点头:“是,就在正厅,一家子都到齐了,就差您了。”
江淮不着痕迹的将一只茶杯推了推,挡住那桌上被百里弄出的裂缝,抬腿便要走。
“表小姐且慢。”那丫头却伸手拦住她了,笑嘻嘻的说道,“您昨日刚来,不清楚咱们府上的规矩。”
“规矩?”江淮说着,耐心已消失大半。
那丫头并未觉察,依旧言之凿凿的说道:“是,这是老夫人定的规矩,所有小姐少爷在用早膳前,都要去祠堂拜过先祖的。”
江淮眼底微深,她方才就觉得这丫头眼熟,猛一想起来,这不是昨日跟在慕容琦身后的那个吗!
“谁叫你来的?”
“是琦姑……”
她问的又厉又疾,小丫头想都不想,脱口便道。
江淮冷笑,这慕容琦一早醒来没事做,只想给自己下了绊子,叫自己出丑?
那她也太没追求了。
小丫头被诈出了话,脸色通红。
她想在江淮面前耍心眼儿,殊不知面前的人是长安最会耍心眼儿的人。
江淮本就厌怒她的无礼,这下又被她抓到话柄,又怎肯放过,直截了当的说道:“不去。”
小丫头一急,舌头有些打结:“表小姐,那可是老夫人定的规矩。”
江淮边说边往外走:“谁定的我也不去。”
小丫头盯着她的背影,心底焦急,慕容琦承诺,若是她能让江淮当众出丑,就升为一等丫头。
她咬了咬牙,又追了上去:“表小姐,您若是不去,老夫人是会生气的!”
江淮霍的转身!
小丫头一个急停,好悬撞在她身上,她抬头,对上江淮幽意森森的眸子,有些心虚:“表小姐?”
江淮身子倾轧,语气颇为凌厉:“第一,我是外家子女,又是女官,破了你们慕容家族‘女子不得入仕’的规矩,第二,昨日舅母说了,一切规矩按我的来,当然,我的规矩并不是侯府的规矩,而是幼时在大燕的规矩,第三……”
她话锋一转,威胁道:“我现在就去问舅母,若是没有这个规矩,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丫头闻言,吓的双腿一软,连忙抓住她的手,哀求道:“表小姐!表小姐!”
江淮一把推开她,目光阴冷,静等她开口。
小丫头憋着泪水,搅着手指,小声道:“是……是琦姑娘叫我来的。”
“她叫你来……”
江淮话说一半,院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婆子,气势汹汹的,二话不说照着小丫头的脸劈手就是一掌!
跟上来的北堂被吓了一跳!
江淮也是闷头一愣,见那婆子又要打她,连忙将那丫头拉在身后。
婆子未察,险些挥了个跟头,她指着那丫头大声骂道:“你个不知道哪条野狗刨出来的腌臜东西!糊弄人糊弄到表小姐头上去了!还不快过来!”
江淮躲着她的吐沫星子,问道:“怎么了这是?”
婆子按住她的手,说道:“表小姐,我跟您说,咱们老爷和两位少爷常年不在府中,除非老夫人通传,所有人都是在自己房里吃的,也不用去什么祠堂拜什么祖,都是这死丫头瞎胡诌的!要不是翠竹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那丫头闻言,又气又骇!
她就顺便和翠竹提了一嘴!
那小蹄子居然告她的状!
这婆子是管家的媳妇,府里上上下下的丫头小厮都怕她,江淮也觉着这人和自家师娘有的一拼,连忙阻止道:“你别打她,有话好好说。”
婆子哪里肯听,推开江淮,一把拽过小丫头,死命的往出带她,一边走一边骂道:“你个没脸的小贱皮子!以为你家琦主子是个什么东西!敢来听雪堂胡闹!”
小丫头奋力挣扎着,最后除了在地上用脚犁出几条痕迹来,什么都做不了。
江淮看着远去的两人,在心里为小丫头默哀一分钟,回头,对北堂道:“你去回了舅母,就说我有些急事,先去上御司了。”
北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