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的日子最终定在了腊月十一日,赶在年节之前。
对于这个日子,江淮既不抵触,也不满意,但好在皇帝终于松了口,她也是想越快越好,省的夜长梦多,牵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还有半个多月,江淮索性打算给江璟做些思想工作,谁知那人看的比她开,从前纠结的一切也都如过眼云烟,随风消散了。
江淮虽稀奇,但也没细干预。
须臾又是三五天过去,慕容秋倒是恬不知耻的带着慕容华来了,同来的还有一直未露面的大表哥慕容榭,虽然江璟那日说了‘江家与慕容家,从此再不为亲’,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慕容葏接待他们的时候,脸色差的不行,恨不得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轰出去,好在江淮压住她的火,一番夹枪带棒的假意寒暄,也就将他们送走了。
至于没来的慕容清,江淮也打听了一句,才知道他打自己起死回生之后,就又回西昌的师父家去了,虽然自己出事和他无关,但回去也好,在自己和舅舅之间夹着生活,对谁都不好。
随后几日,旭王和端王来过一趟,一通话里有话的闲谈,江淮可以得知,密谋杀害自己的事他虽未参与,但绝对是知情无疑,至于端王,还是一副老样子,只是为能娶到心爱之人而收不回笑。
江淮看着,忍不住生出一丝厌恶,心道:笑吧,多笑笑,看我怎么弄你。
再然后,就到了结亲的前一个晚上,皇帝玉诏,指江淮为迎亲副使,同正使宁容左一齐随伴江璟去城北门下,等待文修公主的送亲队伍。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江淮却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还要把她和宁容左往一起凑合,他不是看出自己两人之间的小猫腻了吗?
罢了,和亲的是要紧。
——
终于,到了腊月十一,正式结亲的日子。
这一日,隆重至极,大街小巷,潮水般的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按照日程算起,文修公主应该在九号就乘九盖銮轿从平梁出发,由送亲使臣随伴,九千精驾相护,八匹骏马,一匹骆驼开路,等进了大汤边境,再赶到这长安城下,怎么着也得下午了。
可是大汤迎亲的队伍,凌晨未到就要在城北门下等着。
好在这些日子不算太冷,阳光一出,江淮在带着大花的流云驹上疲倦的打了个哈欠,她今日穿了一件新绣的茶色官服,头戴乌纱帽,长发理肩,眸亮如月,虽是女子,但气势却比在场的一众人高了个度,随意瞥眼,都骇的人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还是和她那偏边蛮的长相有关。
微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江璟,自到了城门下后,他那健硕的身型便没没再动过,连胯下的骏马也老实的站在原地,尾巴都不晃一下,大红喜衣加身,胸前挂着一朵硕大的红花,面上虽没有结亲的喜悦,但好歹是平淡的。
微呼了口气,江淮又瞟了一眼右边的宁容走,他目视前方,刀削般的侧脸确实俊美的让人夺目,而且那身黄灿灿的精细冬袍实在加分,只是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今日两人相见,气氛倒像是回到了四年前,你言我语,轻松欢快,似是完全忘记了前段时间那颠倒磨折的一幕,也就是说,只要不正经的谈感情,一切都是那么舒顺自在,没有边际的。
那只狐狸注意到江淮的目光,也不回头,直接从口袋里甩出一个东西给她,江淮接过,果不出所料是包蔗糖,她四处瞟了一眼,扔了块进嘴里,甜腻的暖水湿润了干涩的口腔,美滋滋一笑。
又等了许久,太阳终于升到了正头顶,江淮回身望了一眼,数千精驾一言不发,气势冲破天际,各自睫毛上的冬霜也缓缓消融,只是面上都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江淮掂了掂那包吃的差不都的蔗糖,小声道:“大哥,吃糖吗?”
江璟微微侧头,蹙眉咬牙道:“就知道吃。”
旁边的某狐狸扑哧一笑。
江淮脸色有些挂不住,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别闹了。”宁容左淡淡道,“来了。”
江淮闻言,缓缓伸长脖子,果然,不远处,一杆金黄色的大旗闯进视线里。
宁容左凛冽喝道:“开城门!——”
话音未落,城北的大门轰然被推开,万千狂风从中涌出。
大抵又过了半刻钟,平梁的迎亲队伍终于全全现了身形,江淮也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国婚’,略有些兴奋,看着那大批的人马队伍,心里激动的‘砰砰’直跳,与此同时,警惕性也是逐渐升高,生怕有人出来闹事。
不过无妨,她已经叫六道阁和兽王楼的人在四周埋伏着了。
终于,送亲的冗长车队到了眼前,宁容左和江淮一齐下马,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和对方来送亲的广陵王并魏国公结束了交接,回身,命令数千精驾劈出条路,让江璟和乘载着文修公主的銮轿先行,随即再并为一路随行。
江淮一直随在队尾,而宁容左则按照规矩送送亲的人马出大汤疆界,明天早上能回城里就不错了。
“道了一声注意安全。”她便扬鞭蹄疾的追上队伍。
宁容左看着那城门徐徐关上,掩住她灵巧的身影,面色平静,随后同平梁的人离开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大街小巷沸嚷至极,无数官兵举着尖枪抵着,生怕他们胡闹挡路,江淮微微蹙眉,吩咐不要伤了百姓。
就这样,须臾半个时辰,銮轿终于到了唯有帝后可以通行的东曲门下,到了这里,所有的随驾官兵算是结束一半的任务,江淮却还要下马步行,一直跟在銮轿的后面,到了麒麟殿。
两国联姻,按理要行成文太后定下的‘十六礼’,繁琐冗长,一般人坚持不下来,皇帝更是嫌麻烦,加之又担心文修公主也经不住这么多天的折腾,索性改为前三礼,即先叩拜‘百花神君’,再叩拜太后,最后给帝后请安。
麒麟殿前,钱景春同郭凛正等着呢,江淮微松了口气,唱使为郭凛,她至此也算是可以歇歇了。
郭凛立如劲松,冷峻的面上在接触到江璟投来的无奈视线后,淡淡一笑,唱道:“请公主下轿——,将军下马——”
江璟依言下马,文修公主由随行的齐嬷嬷扶下銮轿。
殿前所有人的目光,一瞬聚焦到那个被凤冠霞帔包裹的人身上。
嫁衣鲜红,像是一团炙热的火般燃的冗长,一直流席到九十九层台阶之下,上用金线绣着双凤交颈的图案,一齐映亮半边长空。
“真是美哉。”
“美哉啊。”
江淮和钱景春对视一眼,两人此刻抛去别的,都点了点头。
平梁文修公主苏绾,今年不过十八岁,正值花一般的好年龄,传言她有着可媲美花君的倾国倾城之貌,此等佳人,身段自然也是万里挑一。
齐嬷嬷小心的扶着,像是扶着一件绝世的珍品,江淮眼尖,瞟见苏绾搭在齐嬷嬷那粗糙掌心的纤手,倒吸了一口贼凉贼凉的空气。
花君与崔玥二人总说自己的手好看,殊不知苏绾的这双比自己强上百倍还多。
白如净雪,纤如嫩葱,与自己这双太过刻意直长的手比起来,她的这双手才美得自然,美的柔软。
江淮望着苏绾那完美的腰部线条,目送其进了麒麟殿,咽了咽口水。
大哥这家伙,还真是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