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宫。
寝殿内,崔玥并一众太医忙成一团乱麻,不时传来一声颇为激烈的争吵,牵引着正殿众人的心。
皇帝面色铁青,目光严峻,皇后陪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邓淑妃和秦德妃也在场,所有人都甚识时务的没有开口。
江淮站在一旁的不远处,手里攥着那个稻草小人,面容有些山雨欲来之势,阴沉的可怖。
皇帝似是察觉到了她那不善的目光,微微侧目,片刻,疲惫道:“君幸,进去看看昭良怎么样了?”
“是。”
江淮点头,转身进了寝殿。
那里依旧狼藉遍布,到处都是血迹斑驳之景,江淮仅瞥一眼,就再难看第二眼,心好像被揪在案板上,上悬尖刀,随时都可能扎下似的。
崔玥见她进来,忙把目光又扭到了别处。
江淮一凛,不顾身边的人,直接揪住她的领子,问道:“崔玥,这孩子你别管,我长姐的命你保不保得住!”
崔玥脸色惨白,眼底一线红意蹦出,紧抿的唇角都破了皮。
一旁的曹太医见势,忙叫江淮松手,枯老的面上遍布哀寂,道:“御典大人,您别为难崔太医了,贤妃娘娘的身子怕是不行了。”
江淮眼底腥红,抬脚一下将他踢得翻了个跟头:“你放屁!”
曹太医被踹的喘不上气,只用手指着她,指了一会儿,才道:“御典……御典大人,这孩子月份……有些大……娘娘的身子……身子撑不住了……”
江淮冷着脸,咽了下口水,转身走出寝殿,不顾皇帝众人,直接冲出灼华宫,向离自己最近的天武门走去。
她记得,还有半颗广陵仙在侯府里,就在留心居那张梳妆架子的夹层里。
那不是药。
那是长姐的命啊!
一路飞奔,膝盖疼得钻心。
直至到了天武门前,那里的侍卫把长枪一横,硬声道:“御典大人,这天武门只通皇亲,您若是想出宫,还请移步佛门。”
江淮充耳不闻,三下五除二的对付了那两人,转身刚出官道,就见到一红衣女子站在路的尽头,衣袂艳红猎猎,正一脸意料之中的等着她。
是饮半城。
她娇媚一笑,道:“是在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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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戌时三刻。
“昭良?昭良?”
皇帝轻握着江昭良的手,目光捉急的唤道。
江昭良气息极弱,但好歹是活过来了,听到皇帝的声音,微抬了抬眼皮,又疲惫的沉睡过去。
崔玥一直按在她手腕上的指腹抬起,终于是松了口气,道:“皇上,娘娘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休息。”
皇帝点点头,抻了抻袖子将要伸过去,皇后眼中一深,忙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皇帝瞟了她一眼,接过帕子在手,轻轻的帮江昭良擦拭着额间的汗水,却偶然发现她左边的鬓角好像断了一截,虽微存疑虑,但并未放在心上,一边擦一边小声道:“昭良,还好你没事。”
皇后充耳不闻,秦德妃也甚不在乎,倒是邓淑妃蔑了一眼,道:“皇上,折腾了一天,您也累了,先出去休息休息吧。”
皇帝疲惫的应了一声,又用帕子擦了下自己溢出来的汗水,由皇后扶着起身,同众人移步到了正殿。
宫人上了茶,皇帝轻呷一口,道:“君幸。”
江淮上前,脸色亦是极其难看:“微臣在。”
抬眸,皇帝冰冷的视线似要穿透她的身子,略带质问道:“那女子,是谁?”
江淮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饮半城,遂道:“是微臣的一个朋友。”
“朋友?”皇帝又道,“朕记得,穆雎中毒那次,和你中毒的那次,都是她出手相救,才逆转胜天的吧。”
江淮垂眸,目光一闪厉意:“是。”
“她是何神人?”
皇帝追根问底,道:“竟能使人起死回生?”
江淮眼珠左右一转,甚是机敏的说道:“她是边蛮人。”
皇帝闻言,再次抬眸。
所答非所问。
但他心里明白,再怎么问,江淮也不会告诉他。
“罢了。”他将将起身,挥手道,“既然贤妃没事了,就都回去歇着吧。”
乌泱泱一群人将要走。
“皇上。”
江淮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截长鞭,将他们的脚步全全拦住。
皇后扶着皇帝转过身,平静的眉间微微一蹙:“御典大人,皇上累了,需要休息,有事,明日再说吧。”
江淮面容冷凝,一字一顿道:“皇上,皇后娘娘,微臣长姐小产并非天意不佑,而是人为。”
皇后眼中一现精光:“贤妃小产,无非是因她坠台之后身子虚弱,撑不住胎儿罢了,可听御典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
江淮丝毫不惧:“正如皇后娘娘所料。”
皇帝皱眉,又重新坐了下来,问道:“君幸,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染了江昭良鲜血的袖兜里,取出那个在她榻腿旁发现的稻草小人,用力的置在了桌子上。
此物一出,震惊四座。
邓淑妃眼底一骇,忙用帕子捂住嘴,连连后退:“哎呦,这是什么啊!”
江淮瞥眼:“行巫蛊之术用的小人。”
邓淑妃又惊道:“先帝最恨巫蛊之事,此乃宫中大忌,御典大人这是从哪儿来的啊!?”
江淮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又落回那个面容狰狞的草人上,道:“在寝殿床榻的榻腿边,因为一直掩在床单下,所以没被发现。”
皇帝的眉头皱的厉害,严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淮万分冷静,道:“皇上,长姐近日突病,却查不出无任何病灶在身,此刻无端小产,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有人暗行巫蛊之术,用这个草人来害她!”
话音落了,整个灼华宫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皇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御典大人,你说这草人是别人拿来害贤妃的,可也没有证据证明,说不准,是贤妃弄来害别人的也未可知。”
江淮对上她的视线,手掌一翻,一根银针掉在桌上,她捏起,道:“我发现这个草人的时候,这根银针正扎在这草人的肚子上。”
说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撕开草人身上套着的布料,利落的打散那些草,两下,从中取出一物来。
拇指大小。
是一截女人的头发。
外面包着一张布满针孔的黄纸。
上写着:江昭良。
江淮抬头,目光明亮:“敢问皇后娘娘,害别人,为什么要写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