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灼灼的烙印在她的背上,黎泾阳一刻都不舍得离开,良久,笑道:“点天灯吧。”
“好啊!”
穆雎转过身来,从那个精编的花篮里取出那个一截一套的纸制天灯,没想到上面竟画满了绽放的白梨花,几乎能比拟实物!
她的惊喜险些溢出眼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只是一想到梨花素日的寓意,又有些可叹,眉间微蹙起来。
黎泾阳看她这来回纠结辛苦的很,便悄声解释道:“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说着,再次温柔的帮她缕了下碎发,淡淡道:“它不一定是代表着惆怅寂寥之情,还是要看观者的心境,你的心是喜的,它自然通晓你意,你的心是苦的,它便也落的快了。”
听到他这席开解的话,穆雎的心却没来由的随风飘乱了起来,她搅着袖中的手指,微抿了抿唇,道:“知道了。”
黎泾阳轻轻勾唇,从那篮子里面取出一杆笔来,上面的墨已经有些干了,他在江水里涮了一下递给她,捻开天灯下面的那个干净的纸卷,道:“想许什么愿,就写下来吧。”
穆雎点头,执着笔想了想,刚要写,却见黎泾阳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抬头气笑道:“你转过去!”
黎泾阳挑眉,只得背过身去。
穆雎小心的俯身在木板上,提着笔在那张纸上写到——愿得一心人。
写完之后,自己都愣了愣。
恍然想起和郭凛去善缘寺祈福的那次,彼时许愿的时候,心中默念的是——愿我早早找到能执手一生的人。
穆雎攥了攥小拳,不安的置在腿上,她侧头,看着那仰望明月的某人,如此极俊的眉眼倒影在眸种,惹得她心头扑腾的厉害,原来自始至终,自己求的都是……一心人。
郭凛,怕不是她的良人。
回忆起江淮的那番话,她眼角微润,却又不着痕迹的抹去,将天灯下方的那个小铁台上的白色蜡烛点上,卷好纸卷塞进去,道:“好了。”
黎泾阳回头,轻轻的扶着她起来,道:“放吧。”
穆雎小心的捧着那个天灯,深吸了口气,手一抬,将那个天灯托起来,放飞。
那个天灯晃都没晃,就那样直挺挺的往上升,黎泾阳又推了一把,它便向斜上方飘去。
与此同时,随着百姓们的欢呼声,四面八方也有许多光亮一起出现,并着自己的那个天灯,一齐轻盈的飞舞向长空。
而江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行满了小纸船,白白点点,和着映来的月光,浑然间竟不知道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江水了,周身仿佛置于浩瀚星河之中,随手一扬,都是一幅盛景。
穆雎被这美景吸引住,身子不由得往前倾了倾,感叹的张了张嘴吧。
而黎泾阳却在这片美景中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舍不得移开眼,眸中那份藏不住的情绪,也越来越浓。
此刻,微风习习,月光流反在放飞的天灯中,一层又一层,是那么的平静和美好。
可是好景不长,天公不作美。
突然!
横空一箭极速而来!
黎泾阳下意识的闪躲,顺便推了一下穆雎,可就是这样慢了一拍,被那箭活生生的穿透右掌心,死死的钉在了那系船桩上!
穆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黎泾阳的手被穿透流血,下意识的尖叫,可周遭的喊声太响,并未有人注意。
黎泾阳疼得脸色惨白,动弹不得,锋利的视线扫过四处,道:“冲我来的。”
穆雎听到这话,想都没想就抱住他的身子,势必把他护的严严实实的,声音虽然害怕的颤抖,却还是不肯松手:“你低低头,他们不敢杀我的。”
黎泾阳愣住了,缓缓环住穆雎的腰肢,忍着疼痛用气声说道:“你快走。”
穆雎哪里肯,伸手把他的脑袋按的低了低,心虚道:“你别动,他们既然是来杀你的,就肯定不会动我的。”
黎泾阳推她,眉头皱的厉害,唇瓣苍白:“你别任性,赶快走。”
“你救了我一次,这会儿该轮到我了。”
“你……”
穆雎摇头,示意他别说话,过了一会儿,预感不会再出事了,才小心翼翼松开手臂,谨慎的环视一周,随即连忙去查看他的伤口——还好那箭比较细,穿的是掌肉,没有伤到骨头。
她心焦道:“现在怎么办啊?”
黎泾阳已经猜到了是谁动的手,心一瞬冷透,眼底也飞速溢红,他用另一只手利落的折断箭羽的那端,猛地一抽!
鲜血刹那间滚撒出来!
穆雎一惊,忙掏出手帕捂住他的伤口,哭腔明显:“怎么办啊?”
黎泾阳疼的青筋直蹦,唇瓣相碰不止,为了安慰她却还是硬撑着扯出一抹笑,道:“没事,他们走了。”
穆雎拉着他的另一只手匆促的往回赶,想要送他回去包扎伤口,可那人却不紧不慢的,还执意要先送她回侯府,途中打趣儿道:“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咱们两个以后就不能单独出来了。”
穆雎心焦力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好容易到了侯府,被他硬被推进门内,转身是端着饺子的江淮。
她丝毫未曾犹豫,一字不差的将方才的事告诉了江淮:“不会又是关家人吧?”
对面的人面色一丝丝沉下去,眸光微凛,道:“或许,但有一人嫌疑更大。”
“谁啊?”
“黎泾意。”江淮眉头微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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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府。
大门被推开,院中出来‘赏月’的黎泾意见到自己的二弟利落的走了进来,眼中不屑,淡淡道:“回来了?”他说着,瞟了一眼对面人的周身。
黎泾阳将手掌掩在披风之下,除了面色有些白外,并无受伤的迹象,听到大哥的‘亲切问候’,皮笑肉不笑:“大哥怎么在这儿?”
黎泾意上前一步,微厉的目光投过去,嘴里面蹦出来的话比刀更甚,不留情面的扎在自己亲弟弟的身上:“你怎么还没死啊?”
黎泾阳眼中闪烁,心更是坠入深渊不能拾起,面上,自在道:“真是让大哥失望了,兄弟我下次会注意的。”
黎泾意微微攥拳,想要轮在他的面门,却被黎泾阳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轻而易举的接住,五指用力,有细微的骨骼移动声传出,同时,黎泾意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咬牙道:“你别得意,别得意太久。”
黎泾阳微挑眉,道:“得意?”
黎泾意硬抽回手,冷哼一笑,甩袖离开,转过回廊的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漆黑的身影,他那和身影扬声道:“走吧关河,咱们吃元宵去。”
关河?
黎泾阳猛地瞪眼,那掩在黑袍之下的人是关河?
与此同时,那人缓缓转过头来,露出那张被滚油浇灌后的侧脸,皮肉挤在一起,竟是那么狰狞可怖,阴影之内,他的眸光像是坟地四处摇晃的野火,幽深难测。
“二公子,好身法。”他扔下这么一句,随着黎泾意离开了。
黎泾阳站在原地,猛地攥拳。
院中树杈上的那一捧积雪,登时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