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石,压在心口,明月掩在浓云之后,不泻光亮。
耳边疾风飒飒,带起的枯叶打在江淮惨白的脸上,刀割般的疼。
果然不出她所料,常密终于等不及了。
看来就算今日不去看戏,也会被追杀。
彼时,被围追堵截到了夺命林的边缘,那里人烟稀少,踮脚眺望,都看不到几个房顶,怎奈追喊声越来越紧,她只得咬牙钻了进去。
只是脚步越来越凌乱,意识也越来越迷糊。
眼前的树木重叠交错,不时就会撞上。
终于被一块石头绊住脚,她踉跄倒地,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左臂上的痛楚强压而来,她被迫撸起袖子,却发现那里的纱布已经被血殷透了。
粗鲁的放开纱布,那本该逐渐消肿的伤口像是被搅乱的肉泥,而且还有未完全被吸收的药末,她这时才察觉,自己出现的种种体力不支的现象,明显是伤口发炎,加上过度的体能消耗,发烧了。
“他娘的。”
江淮停下来骂了一句,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在轻微发抖,止都止不住,夜深更露重,骨头缝里都是冷的,趴在地上,那雪地渗出的点滴寒意,不一会儿就让她的四肢开始发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想逃,却实在是起不来了,眼皮沉得像是坠了一个千斤的秤砣,最后眨了两下,合上了。
赶来的常密带着洮州府兵将她团团围住,他蹲下来抬了抬江淮那惨不忍睹的左臂——上面的白色粉末还未融化,冷笑道:“看来这软筋散没白下啊。”
说完,起身一指林中的某个方向:“带过去!”
“是!”
……
后脑有些痛,这一丝清晰的感觉把她从朦胧的黑暗中拽了出来,沾着雪水的睫毛极轻的颤抖了一下,恍惚张开双眼。
那一条视线逐渐扩大,眼珠往前抬了抬,看见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常密忽远忽近的笑声:“御侍大人,您醒啦?”
头皮忽的刺痛,他抓住江淮的头发,猛地往上一提,恶狠道:“说!账本和密信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江淮这才看清,这和当时抓穆雎时一样,都是猎户在林子里搭建的木屋,用作临时的落脚点,里面除了稻草外,还有些新鲜的动物尸体,看来是一次没运走,分批放置的。
“什么账本?什么密信?”她讥讽道。
常密挥手,叫人把她绑在木柱子上的绳索紧一紧,知道她专修断骨大法,一双手厉害得很,万一被钻了空子,得不偿失。
保险起见,他叫人取了两枚密制的钉子,拿到江淮眼前一晃,坏笑道:“御侍大人,我知道您这断骨大法厉害的很,这普通的锁链怕是拴不住你,这个……是日月堂的精器,专门压制你的功夫,若你现在交代了密信和账本的位置,我免你皮肉之苦。”
江淮一咽口水,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一言不发。
常密将其中一枚钉子轻按在她的掌心上,微微用力道:“御侍大人非要嘴硬吗?”
江淮知道自己不说的话还有条活路,若是说了,必死无疑。
“找死!”
常密怒喝一声,按着钉子狠厉一推!
那枚黑色的钉子顺利的扎进了她的掌心,带着滚血从手背透出来,再扎进木柱里,尖端一瞬‘开花’,勾的死死地!
“啊——”
江淮疼的浑身战栗,额间的虚汗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仰头嘶喊过后,粗喘着虚弱的凉气再次睁开眼睛,素日黑蒙蒙的眸子已经被愤怒染成了暗红色。
常密视而不见,反而多了一丝快感,吩咐人把她的另一只手也钉上。
江淮咬着牙,狠盯着他,嗓音破败:“常密……等我回去……你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常密掐着她的下巴,微一用力,发出‘咯咯’的声音:“我?大人现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说着,接过一旁府兵递来的短匕,抵在她的脖颈上,“那两样东西在哪儿!”
江淮倔强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常密逐渐发力,“骆侍郎都跟我说了,那账本和密信,就在你的手里!”
江淮心下一惊,这时候才知道——长欢和旭王此次勾结在一起了!
但不对劲儿的是,骆礼维并没有把那两样东西交出来,而是谎称在还自己手里,看样子,长欢是要两头吃!
旭王和自己,一个都不放过。
不过她现在敢确定的是——不能说!
“我凭什么告诉你!”江淮眼中的阴鸷透过额前汗湿的发丝,一点点的溢了出来。
“就凭这个!”
常密手一挥,那锋利的短匕一下扎进她手上的左臂中!
江淮一个哆嗦,嘴唇瞬间又惨白了一度,咬牙道:“你……再来啊。”
常密有些不耐烦,握着短匕的把柄一点点的往右划,白亮的刀剑渗着寒意一寸寸的豁开她的皮肉,鲜血塌坝般的往出涌……
江淮隐忍着,贝齿切进薄薄的唇瓣里,那刀锋偶尔剐蹭到白骨,更是会闷哼一声,但为了推迟时间,等待真龙卫寻着自己的十字记号,亦或是慕容清来救自己,就得忍!
她现在浑身无力,手也被钉住,当真是案板上的鱼肉了。
就在那锋利的尖刀将要割到她左腕的手筋,造成永久性不可恢复的创伤时,木屋的门却被人大力推开,一黑袍男子踏着满地的风雪走了进来!
“住手。”
他声音低的要命,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
常密下意识的松了手,回头看着‘关河’,此次日月堂的杀手,就是他亲自带的,听说这位少爷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所以常密也就没细细去分辨他的面容。
“账本,密信。”
‘关河’手一扬,从背后飞出一个黑色的包裹来,常密忙不迭的接住。
“少宗主哪里找到的?”他疑惑不止。
“在她被子的棉花套里。”
‘关河’说完,走过去利落的拔出江淮两只手上的钉子,常密解包裹的动作一顿,忙道:“少宗主这是?”
‘关河’双手没停,一边解开那粗冷的绳索,一边把几近晕厥的江淮抱在怀里,低着头,冷凝道:“你要的东西是找到了,可我的仇可还没报,我要亲自一刀一刀的剐了她。”
而江淮在触及到‘关河’黑袍下的面容时,却是一愣。
常密不敢惹这位‘浑身都是逆鳞’的主,只得半信半疑道:“少宗主打算怎么办?”
‘关河’往出走,冷淡道:“奸杀,喂狼。”
常密望着他的背影,不屑一笑,随即继续去解那个包裹——不知道被系了多少个扣,解得他手指都疼了。
最后,用那柄短匕化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
两叠,如厕草纸。
常密浑身的气血登时逆流,冲的眼睛都红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对着外面重重叠叠的府兵,杀手,护卫队,暴喝道:“关河人呢!”
有人答道:“带着江淮的尸体离开了。”
常密浑身直抖,嘶喊道:“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