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门被轰然踹开,有大批人涌了进来。
江淮和慕容清躲在地窖里,隔着一层泥雪混合的枯草,感受着头顶脚步声带来的震动,几乎两步就要将那木板给踏碎了。
有灰尘自那细小的木板缝隙里跌进,扑的一脸灰。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和身旁的动物死尸化为一体,甚至连呼吸都尽力克制,能少呼一口气,就少呼一口气。
“你们去四周找找!”
是那个黑衣人首领的声音,很显然,他不了解这些,并没有发现地窖的位置。
江淮暗暗的咽了下口水,费力的歪了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清,他低着头,脸色苍白,额间满是虚汗,从腹部流出来的鲜血殷红了大片的衣衫,触目诡异且惊心。
但他的手臂被那半头死野猪挡住,根本没办法伸到伤口的位置止血,江淮心下焦急,抬眼从缝隙里望了望,极为小心的伸出右手探到他的腹部,用力一捂。
慕容清忍不住闷哼一声,但却是极为细微的声音。
头顶上,那个黑衣人的首领注意力明显没在这个木屋里,江淮用力的从缝隙处往外瞧,那个首领的腰间挂了一个令牌,也就是阎王帖。
但那个缝隙实在是太小了,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脖子扭得太痛了,江淮不得不收回视线,但想来除了归云宗,就是日月堂。
再不济,是旭王的青云斋。
不过青云斋在洮州并没有分部。
等下!
她恍然想起来什么,好像还有个宗门在洮州有分部!
就在那个名字将要从脑海里全全脱出的时候,木屋外走进来另一个黑衣人,对那个首领摇了摇头,示意并没有找到人。
首领语气不急不慢,道:“不必找了,今晚上八方围剿,她跑不了。”
那个黑衣人不解道:“江淮不死,咱们怎么向殿下交代?”
殿下?
地窖里的江淮捕捉到了一个让人生疑的字眼。
慕容清也狐疑的微抬了抬眼。
就在江淮以为这真的是旭王不遗余力调来的青云斋时,那个进来通禀的黑衣人对首领又道:“咱们鸿蒙斋可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江淮的脑袋嗡的一下!
慕容清的眸光也十分的不可置信。
鸿蒙斋!
宁容左手下的宗门!
而她方才即将想起来的事情就是——洮州有鸿蒙斋的分部!
在江淮头脑风暴的时候,那个首领却笑了笑,道:“谁说没失手过,去年皇上下令拆掉城西的赵殇的坟时,咱们奉命在枯林杀她,不也失手过一次吗?”
“当时……不是因为殿下后悔了吗?”
首领一边带人往外走,一边道:“这不,殿下现在也因为当时的后悔……而后悔了。”顺手合上木门,他最后回头,看着那被泥草覆盖着的地面,嘴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等鸿蒙斋的杀手撤了,良久,两人都没有出来。
“君幸?”慕容清艰难的叫了她一声。
江淮面无表情,眼底黑的可怖,没了一丝情绪。
她一掌拍碎头顶的木板,咔嚓一声,无数碎木屑散落两人周身,比任何的狂雪暴雨都要让人胆寒。
慕容清缓缓的站起身子,顺手去拽她,却发现她眼角是红色,猩红色。
江淮把住他的手臂起身,扶着他靠在杂乱的草垛上,解开衣服帮他查看伤口,随即把花蟒给的药全都倒在掌心碾碎,那药末钻进双手的伤口里,仿佛被万针刺透般疼痛。
不过现在,在这种浑身僵透的情绪之下,她感觉不到别的。
把碾碎的药敷在慕容清的伤口上,江淮发出的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还好伤得不重,止了血就没什么大碍了。”
慕容清看着她,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宁容左。
去年她被父亲设计险些在听雪堂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江淮和宁容左之间的感情不一般,虽然自己心有十分不甘,但是那只死狐狸若是能给她欢笑,护她安好,这样放手也算是值得的。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宁容左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对面,江淮微低了下头去,白皙的后脖颈被方才的木屑划出道道红印子来,她目光诡狡,不一会儿竟漾出一环一环的古怪波纹来,片刻,一抹极致的讽笑爬上干涩的嘴角,死活下不去。
她原以为今夜要杀她的只有常密和关家,那两个鱼商的护卫队,撑死再加上骆礼维,没想到不仅是长欢和旭王狼狈为奸想要自己的命,宁容左居然……也掺和了一脚!
一晚上的奔波劳累和精神的过度透支让她的身心在这一瞬间,同时跌入谷底。
被背叛的失落就像是狂涌的江潮,几乎要把她淹没。
江淮感觉从发丝到脚趾,都被风打透了,连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她撕下左掌心那一块翘起的死皮,疼的浑身一哆嗦,眼中却有些无神,这时才明白,原来上元节的那张白帕子不止代表从此一刀两断,更是给自己下的最后一道死亡通牒。
“第二次了。”她捂了捂掌心的血,低低道。
慕容清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望见她眼底深处的那抹失落和冰冷,心里不由得疼了一疼,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嗓间却突然极度的痒,他止不住的用力咳了两下,腹间的伤口再次被震得涌血。
他闷哼一声,身体像是一张薄薄的帕子,软跌在地上。
江淮眼中暗惊,忙接住他,慕容清的身子此刻冷的像是块冰,脸色也从惨白变得有些青紫,嘴唇更是有些发黑。
中毒的迹象!
那柄木箭上有毒!
她的心颠簸了一路,终于在此时慌乱了起来,不顾及别的喊道:“慕容清!慕容清你怎么了!”
慕容清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是舒服的,伤口处已经没了知觉,唯四肢百骸开始发僵发硬,嗓子像是被乱麻扫过,又疼又涩,眼皮也沉的厉害,便是睁开眼入目的是江淮,也没办法使力了。
“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记得叫我。”他的声音碎了,落地的手指也一动不动,脉搏被毒封住,死寂的如今夜的生机。
江淮的心真的是狠狠地‘咯噔’了一下,眼眶四周的酸意逐渐汇聚到眼角,化为一滴滚烫的泪溅在身下人的左脸上,划至那乌黑的唇瓣间。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江淮现在悲痛的只能发出气声,搂着他的身子低低的呜咽着,情绪是万分无奈下的绝望,恨不得仰天恸哭,但周身已经没了力气。
幼时两人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缭绕,现在,却已经阴阳两隔。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就在她完完全全要被黑夜吞没的时候,那扇木门又被推开了,月光渗漏
两秒后,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
“你们……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