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洮州常宅。
追了江淮整整一天一夜,仍是无所收获,常密从开始的志在必得变得心焦气躁起来,他一边命人继续在夺命林里搜查,一边带着那两个鱼商——董淳和何牧回了自己的府邸。
“大人不必着急,不是还有关家的人一起吗?”何牧随着常密往府邸的正厅走去,开解道,“咱们的陷阱设的如此滴水不漏,任凭江淮是长了对儿翅膀,也飞不出去。”
一旁的董淳疑惑道:“说起来,好像一直都没见到关二公子。”
常密闻言,这才恍然想过来,他们现在只知道有人假冒了关河带走了江淮,却不知道那人是谁,更不知道真正的关河在哪里!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踏入正厅,再要开口,忽见对面一物体飞掷过来,董淳眼快,拉着何牧一步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砸在了常密的身上,将他带出一丈远!
胸前好像被巨石拍中,常密被撞的迷迷糊糊,隐约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嘴巴里面流了出来,腥苦至极,用手一摸再递到眼前,原是磕出血了。
董淳这时才赶忙上前扶他:“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何牧也飞快的跑过去推开常密身上的东西——好像是个人,道:“大人?”
常密擦了擦嘴角的血,晃晃悠悠的撑坐起来,指着砸过来的那个人道:“那是什么东西!”
董淳和何牧对视一眼,皆一头雾水,几秒后,前者试探性的说道:“大人,那好像……是个死人。”
“去看看!”常密气恼道。
董淳偷瞄了一眼,伸手把住那死人的肩膀用力一翻,再拨开上面的头发一看,露出来的是张狰狞至极的脸——他眼睛瞪得巨大,脖子夸张的仰着,嘴巴也半张着,浑身僵得像块石板,已经冷透了。
何牧心细,端详着这死人的那半张脸,后怕道:“大人,这该不会是……关河吧。”
常密心下一惊,刚要上前查看,对面再次传来一道哀呼:“老爷——”
他下意识的抬头,却见自己的妻妾带着一行儿女从对面的门里踉跄扑来,她们个个满面惊恐,泪流不止。
“出什么事了!”他将她们护在怀里,不安的喊道。
他的正妻章氏吓得浑身战栗,伸手指着对面的那个半掩着的小门:“老爷……老爷你快看……”
厅中,三位男人一齐抬头看向那个小门。
从门缝里探出来的先是一柄还在滴着血的长剑,再然后是个面容铁青,身高出众的壮女子来,她转过头,眸光寂冷。
常密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大声喝道:“你是何人!怎敢擅闯我的府邸!”
女子一甩剑上的血,不紧不慢的逼近他们。
可叹厅中这么多人竟没一个会武功的,三个男的倒还算镇定,反而是几个女人和孩子吵闹个不停,偏他们不知道,面前的女子最不喜吵闹,长剑一扬,映着厅中烛光就要砍下!
“北堂。”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袭来,像是入冬的寒流,透入背脊让人流出虚汗来。
常密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气血登时逆流,他不可思议的回头,眼睛瞪得巨大,两只眼珠好悬掉到地上!
那是个身姿清绰的女子,她一袭黛蓝色的长领齐踝双套衫在身,腰系一条白玉带,杀出板正纤细的身型,乌黑柔顺的长发高吊起,被吹风起的鬓角时不时的遮住那双眸子,无风落下时,又投出一道不善的视线来。
她有着一张净白的面容,五官清晰分明,衬出的神韵要比一般中原女子凌厉些,就像长泽公主说的,她的美是完全别具一格的,让人看着耳目一新。
高挑的鼻翼下,那两张还透着些许苍白唇瓣缓缓一勾,勾出个精诡的笑容。
她道:“北堂,你刚从越走赶来,一旁歇歇。”
是江淮!
她不但没死,居然还平安无事的杀回来了!
常密一下慌了手脚,那乱窜的视线在扫过她身后的骆礼维和孟满时,刹那间明白了!
原来自己中套了!
骆礼维,根本不是来帮自己的!
院内,近百位真龙卫的侍卫肃穆而立,孟满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恭敬递给江淮:“大人。”
江淮意外的推拒了:“不必。”说着,意味深长的接了一句,“这太没趣儿了。”
骆礼维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道:“大人,昨夜下官已将那户部的账本和私通的密信送去了长安,方才,皇上的口谕下来了。”
江淮面无表情,抬脚往厅内走去:“皇上怎么说?”
骆礼维道:“皇上说,其余的事情要等大人回去再说,只是洮州这边,全都交给大人处置。”
江淮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走到颤抖着的章氏旁边,俯身捡起她膝下那枚常密在慌乱中掉落的令牌,上写着洮州府,是用来调遣那三百府兵的。
常密眼睛一瞪,想要去夺,视线内却一闪白光,随即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抽在自己的脸上,他咬牙,那感觉好像整张脸都被豁开了,舌尖一探,最里面的那颗臼齿居然松动了。
江淮收回两仪扇,叫人把一旁的花桌搬到厅中央,要在这里直接审讯。
坐好之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蓦地说道:“摆膳!”
孟满先是一愣,随即道:“是!”
骆礼维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一旁:“大人这是饿了?”
江淮手指点着花桌,看着厅前呆若木鸡的常密等人,淡淡道:“那个洮州长史呢?”
“大人说周汶?”骆礼维冲着孟满身后那个同样胆战心惊的人喊道,“周大人,快出来吧。”
常密闻言回头,瞧见周汶小心翼翼的走出来,气的是浑身颤抖不止:“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淮抄起花桌左边放着的那盏茶,劈头向常密掷去!
常密登时头破血流!
章氏尖叫一声,用帕子捂着他的头,哭喊道:“老爷——”
其余的孩子也不住的添乱,吵的满厅子的人都头疼。
江淮甩眼,孟满连忙吩咐人将常密的妻儿全都拽到一旁去,随即,又叫人在左边摆了一个椅子,道:“周大人,坐。”
周汶哪里敢,却见江淮凌眉一皱:“不坐同罪!”
浑身吓得一抖,周汶连忙把屁股摔在椅子面上,恨不得直接黏在一起,他冷汗直流,结巴道:“大……大人。”
江淮横眼,将北堂递来的笔纸推给他:“一会儿他们说什么都记好了,错一个字,你等着瞧。”
周汶忙不迭的拾起那杆毛笔,道:“是……是。”说着,在那纸上写下‘供状’两字,因着太紧张,哆哆嗦嗦的,写出来的字像是扭动的虫子。
江淮蹙眉,她擅写书法,自然看不惯这种字迹,但鉴于周汶都被吓成这样了,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饭菜摆上,江淮拿起筷子,刚吃了口豆腐,就见董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呼道:“草民……草民知罪!”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聚集在他的身上,一旁的何牧反应也十分迅速,学着董淳的样子,喊道:“草民也……知罪!”
常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俩,气的好悬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