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帝昭告天下,加封恒王一条龙带子,升四带亲王,并允许其离宫开府,以备迎娶穆玟事宜。
新的恒王府建在了与南塘街隔着两条街的玉河街,为了赶进度,皇帝便下令,让人在荒废多年的豫国公府的原址上重新修缮一番,直接拿来住,如何都不失体面。
当初豫国公身染鼠疫一病而逝之后,皇帝感念其功高,便让江彦破例承袭了他的爵位,获封三品晋国候,一家人也就搬到了新的侯府,算上去,也有七年了。
这本来没什么,江淮也没大放在心上,毕竟她是七年前才从大燕的六道阁回来的,从没在豫国公府住过一天,感情积累不深,倒是慕容葏听到这个消息后,疲惫的叹了口气。
江淮接过绿真上的茶递给她,关切道:“母亲怎么了?”
慕容葏推拒了,摆弄着左手腕上的那枚浅绿色的翡翠镯子,笑着问道:“君幸,你瞧这镯子好看吗?”
江淮一直想说,这镯子成色不好,金边镶的也十分廉价,根本配不上她豫国公遗孀的身份,这次正好她问,也就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慕容葏听她这一顿牢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不懂,这是你父亲送我的定情之物,所以我才这么珍惜的。”
苏绾在一旁捧着下巴,大眼睛眨了眨:“母亲,父亲当时是什么身份?”
江淮接茬道:“嫂嫂不知,父亲当时虽没有获封爵位,但也是名震一时的镇远将军。”说着,回头稀奇道,“说来也是,既是拿来定情的,父亲也不至于拿这么一个劣质的东西来糊弄你啊,寒酸死了。”
慕容葏平淡一笑,眸光都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你不知道,三十年前,咱们大汤和大燕还没签订景江契约呢,打得厉害,隔三差五就会交战,你父亲那个时候一走就是一年多。”
说着,拍了拍江淮的手,继续道:“那次,他说好了回来就会娶我,可是第二天又要上前线,我心里急,他这一走又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回来,干脆,我就着人送了一张白帕子给他。”
苏绾凑了过来,坐在江淮旁边,不解道:“母亲?为什么要送白帕子啊?”
江淮解释道:“这是我们大汤前朝的一道名折,恋人之间以白帕相赠,就是说分手的意思。”她挑了下眉,“只是没想到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流传了啊。”
苏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咕哝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那然后呢?”
慕容葏笑眼弯如月,似是回想起了当年的情形:“后来啊,他甲胄未脱就急冲冲的到府上来找我,问我为什么以白帕相赠,我就实话实说了,你父亲当时就发火了,好家伙,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惊胆战呢。”
“但说来也巧。”她话锋一转,笑道,“当时我父亲也不想让我和他在一起,就给我介绍了一门新的亲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人姓林,正赶上那天他就来了,两人就这样撞上了。”
苏绾眼睛一亮,兴奋道:“那这不是撞刀口上了吗?”
慕容葏也笑个不停:“正是,他一听说这姓林的是来提亲的,二话不说,拔刀就要杀了他,可是闹腾了好一阵才住手,我父见他如此,也索性不管了,这时候你父亲那驴脾气上来,非要当天订婚,上街就抢了人家姑娘的一个镯子给我,全当是啊……定情信物哈哈哈——”
苏绾和江淮对视一眼,都笑的前仰后合。
后者捂了捂肚子,笑道:“不知道父亲从前还有这么一手呢!”
慕容葏点了点头,温笑道:“想来也有三十年了,这镯子我一直舍不得摘,如今比你大哥还大一岁呢。”
提到某个木头桩子,苏绾微微垂眸,搅着手指,敛了笑意。
慕容葏眼睛一瞥,握着她的手问道:“绾儿,近来老大那家伙,对你可还上心?君幸把那个兰桑弄走了,好歹断了他的念想。”
苏绾撩了一下落在颊侧的鬓发,小脸微红,估计是气的:“我才不想理他。”说着,走过去凑到慕容葏身边,“我只每日来和母亲坐着,那个人,就叫他在外面冻着吧。”
江淮一下挺背,指着对面瞪眼道:“大哥?”
苏绾吓得一缩肩膀,连忙回头,却发现门口只有北堂在那里帮绿真捋毛线,愣了愣,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又气又笑,一个手绢儿扔过去:“君幸!”
江淮接过手绢,笑的停不下来。
慕容葏摸了摸苏绾的头发,指着江淮佯装生气:“君幸,不许逗弄你嫂子。”
江淮忽然又止了笑,看着门口的方向,淡淡道:“大哥。”
苏绾故意绷着脸,微怒道:“君幸,你还来!”说着,起身就往门口走去,未及察觉,转身‘砰’的撞上了一人的胸口。
她一个趔趄要倒,那人抓住她的胳膊往前一拽,‘砰’一下又撞了上去。
苏绾被撞的七荤八素的,刚要发怒,抬头,却对上了江璟那双淡漠的眸子,他的面容是素日的冷凝,张嘴说话,语气也不曾温暖一分:“小心。”
苏绾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急匆匆的转头看向江淮,那人却一副‘看什么看,我早就告诉你’了的样子。
她因着上次的事还在生气,推开江璟,扬着小脸不快道:“我不用你扶。”说着,又三两步凑回到慕容葏的身边了。
江璟打量了她一下,转头对江淮道:“君幸,南疆那边来信儿了。”
江淮最后抓了把花生米在手,先他一步出去了。
江璟本来也该出去的,却又蓦地转了回来,走到苏绾身边掏出一样东西给她。
苏绾无辜的蹙了蹙眉,上眼一瞧,是个成色不错的玉簪子。
“檀儿让我给你的。”江璟道。
苏绾还以为是他给的,又是白兴奋一场,不满的推开:“我不要。”
江璟一个大老粗,自然不知道苏绾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拿都拿来了,也懒得再带回去,二话不说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力道之大,好悬给苏绾推了一个跟头。
慕容葏连忙扶住她,怒喝道:“老大!”
江璟也意识到自己粗鲁了,连忙拽了她一把,好家伙,又撞上了。
苏绾哎呦一声,站直身子,气得满脸通红。
江璟局促的咳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赶在慕容葏骂他之前,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出去了。
苏绾站在原地,俏脸绷着,慕容葏瞧了瞧,道:“这簪子……还挺好看的。”
苏绾闻言,赌气的坐回榻上,拔下头上的簪子摆弄了两下,扑哧一声笑了。
“真是个木头桩子。”她咕哝道。
慕容葏呷了口茶,眸光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