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殿内,三人开始群览这一百二十五篇文章,她们先是把皇帝划出来的二十余位挑出来直接淘汰,再先读拟写的诗词,又淘汰掉近一半的人选,最后手里剩下四十余篇,这才细细品鉴起来。
皇帝瞧着这三人,被那静寂枯燥的气氛弄得眼皮直打架,他斜靠在龙椅之上,轻合了眼,彼时正是午后最困倦的时候,天还热,秦戚只得在一旁给他扇着风。
转头瞧了右边,骆宛竹正好被殿外渗进来的阳光‘青睐’,晒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挥了下手,叫其中一位侍候的宫人站在旁边挡一挡。
再然后是徐丹青,她几乎是一目十行,神态十分恬淡。
秦戚转头又看向左边,江淮本身深种尸寒之气,所以一年四季身体都没有什么热乎气,这天热起来到更添舒服,她和徐丹青一样,看东西飞快,不一会儿就筛选出了最后的精品。
……
“皇上?皇上?”
皇帝一个激灵,悄然转醒,他硬撑着酸涩的眼皮,接过秦戚递来的那十五篇文章和各自拟写的诗词,道:“今年选出了十五篇啊。”
江淮在一旁恭敬点头:“回皇上,今年报名人员颇多,其中才学高品的也不乏少数,我们三人择选出了十五个名额,但按规矩第一轮入选的名额只有十个,所以还请皇上定夺才是。”
皇帝一篇篇看着,漫不经心的问道:“这里面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啊?”
江淮斜睨着他,语气略显怪异:“没有。”
“没有?”皇帝语气一提,拿起她选的三篇来看了看,视线掠过那三个人的名字,冷哼一声,直接淘汰掉其中两篇,瞥眼斥道,“你怎么也有这些花花肠子!”
江淮忙低头,道:“微臣不敢。”
骆宛竹瞧着,不屑一笑,没想到江淮也想趁机徇私。
徐丹青眼珠一动,觉得有些奇怪,江淮再如何也不会犯这种低级忌讳,停了停,却没多言。
皇帝又拿起另外两人各选出来的六篇——共十二篇看了一会儿,表情变化极多,时而蹙眉沉思,时而轻笑两声。
终于,他将最后十篇文章选好,交给秦戚——分别是江淮选出的三篇中的一篇,骆宛竹选出的六篇中的五篇,徐丹青选出的六篇中的四篇。
秦戚按照上面的名字标注好,举着名册走了出去,拂尘一挥,他对殿外一百二十五位女子扬声道:“公布考核结果。”
底下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秦戚狭长的眼睛一横,脸上白胡抖动:“肃静——”
那尖细的声音传入殿内,皇帝也忍俊不禁。
秦戚见这些女孩都禁了声,这才严肃的咳了咳,展开名册,朗声念道:“通过女官殿选初试的有——”
“状元篇,御史中丞彭信长女,彭先意,年十九,所作文章《批陋史》,另拟诗词《中秋小礼》。”
“榜眼篇,门下侍中孙云昌三女,孙忠英,年二十,所作文章《非长生》,另拟诗词《小秋·折月》。”
“探花篇,军器监纪元佑次女,纪贞,年十七,所作文章《论岐疆谬史》,另拟诗词《山岳尽》。”
徐丹青眼皮轻抬,问骆宛竹:“纪贞是你选的?”
那人摇头:“纪贞在第一列,是江淮负责甄选的。”
徐丹青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看来皇帝在江淮选的三篇中,最后留下的那一篇,是纪贞写的。
而此时,第二名的孙忠英瞧着那个面容平静,气质冷艳的纪贞,眼中几乎要瞪出火来,袖中的拳头也越攥越紧。
没想到她居然也能入选。
……
“第四名,定远将军陶作甯长女,陶碧华,年二十,所作文章《所经年录》,另拟诗词《八月嘉贺·中秋》。”
“第五名,太仆寺卿娄玉之女,娄成昭,年十六,所作文章《批岐疆说》,另拟诗词《庆满月》”
“第六名,新州刺史于璞次女,于兆锦,年十八,所做文章《岐疆三论》,另拟诗词《明朝·中原篇》。”
“第七名,正议大夫周景儒之女,周仪,年二十,所作文章《旷异闻》,另拟诗词《观长安星潮》。”
“第八名,山南道盐运总督许枝之女,许清让,年十四,所作文章《论惩罪岐疆篇》,另拟诗词《月梢小礼》。”
“第九名,云麾将军冯伯仁次女,冯庭,年十六,所作文章《正长安坊间说》,另拟诗词《月盈》。”
“第十名,光禄寺少卿齐宏杉之女,齐靖安,年十八,所作文章《论边蛮文化篇》,另拟诗词《月上宾》。”
……
秦戚洋洋洒洒的念完,女眷中已是一片哗然,有喜有忧有怒,更有甚者已经忿忿拂袖而去,不惜在御前失宜,他瞧着,暗暗记下姓名。
“此十位为今年女官殿选初试的过审人员,诸位小姐请随老奴前去玫瑰园安顿,准备明日次试事宜,其余人也不要灰心失志,回去好好温习,争取明年能高中三鼎甲。”说完,一挥拂尘,“走吧。”
“慢着!”
女眷中忽然有人厉喝:“这不公平!”
本来纷嚷的人群被她这么一喝,登时寂如死灰,不少人看着她,都暗自捏了一把汗,皆苦笑着摇头。
秦戚抬眼望去,是卫国公次女,高莳琳。
她着一袭粉衫,在这群衣着洁净素雅的女眷中异常显眼,向前一步,气势逼人,言语咄咄不让:“臣女有异!”
秦戚眉头一蹙,还不等皇帝那边听到,就先拦下她:“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高莳琳微扬下巴,不去理会秦戚,她自诩一品公爵的掌上爱女,不是一个年迈内监能够乱攀的,遂又向前一步。
秦戚活了大半辈子,已经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却还从未见过她这种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殊不知出来的话入他的耳,再说给皇上听,那才叫说什么是什么。
便是骆宛竹恃才放旷到何种地步,也不曾在他面前失了一分一毫的礼数。
“二小姐稍后,老奴这就去通禀。”秦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不紧不慢的进了宣明殿。
皇帝都已经将将起身了,旁边的江淮也整理了一下矮案准备离开,右侧的那两人也都是一副要走的样子,见到秦戚不带着前十名去玫瑰园备考,却又进来了。
江淮疑惑道:“秦总管,方才我听到外面有人叫嚷,可是出什么事了?”
秦戚拱手道:“皇上,御侍大人,那卫国公次女高莳琳对自己的成绩不满,在殿外喧嚣不公,老奴上前相劝,说这是皇上并几位大人的意思,谁知道她不退反进,非逼着老奴来另加通禀。”
皇帝闻言,眼中颇深,又坐了下来。
江淮眼中一现精光,这卫国公次女高莳琳是被皇上亲自划下去的,她家已经有一个准恒王正妃高莳君了,自然不可能再多一个女官来。
她不着痕迹的摇了下头,心道这个高汝成,真是蹬鼻子上脸,不怕贪多嚼不烂,大女儿婚事未定,就惦记着把小女儿也往上抬,生怕皇帝看不见。
骆宛竹听这个名字只有些熟悉,恍然想起来,去年女官殿选的时候,江淮生病没来,是她主审,当时就刷掉了这个高莳琳,后又和她当殿争执,闹得整个长安沸沸扬扬呢,没想到她今年居然又来了。
而且,居然又要闹一次。
徐丹青也记着,微微敛眸,却没说话。
“皇上您看。”秦戚问道。
……
殿外,众女眷窃语不断。
高莳琳瞧着秦戚冷脸走出来,淡淡道:“二小姐,皇上要您殿前说话。”
一旁有人劝阻道:“二小姐还是别争锋了,去年闹了一回,今年若是再闹,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高莳琳厌弃的打开她的手,飞挑一眼,提起裙摆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