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御司,午时。
山茶吩咐人将午膳摆好,走过去书案前,瞧着奋笔疾书的江淮,轻声道:“大人,用午膳吧,今天御膳房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麻婆豆腐。”
江淮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架势。
山茶似是习惯了,也不多催,只叫人将汤类用小碗扣好免的凉,自己站在一旁,安静的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大抵是一刻钟后,江淮合上最后一个折子,活动了一下脖颈,道:“用膳吧。”
“是。”山茶道。
江淮刚拄着木扶手起身,就听殿门处有人笑道:“哎呀呀,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怎么没人吃啊,可别浪费了,山茶,给我备套碗筷。”
一听就知道是花君。
她挥手,山茶又取了套碗筷放好。
花君搓着手坐在桌子前,瞧着江淮从不远处的屏风后转了出来,笑道:“快来吃东西,忙了一上午你不饿啊。”
江淮没说话,只是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因着早上穆玟的事,也没什么胃口。
花君打量着她,问道:“你怎么了?”说完,夹了一块麻婆豆腐给她,“你最爱吃的,你不吃?”
江淮有些犹豫,还未等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花君,就听她道:“我刚从皇祖母那里回来,正好碰见恒王夫妇来请安了。”
江淮眼底一掠寒光:“你看见穆玟了?”
花君舀了勺鱼汤喝了,轻摇了摇头:“没,恒王只带了高莳君一人。”
江淮平淡的哦了一声,却又听花君悄声道:“你知道那高莳君给皇祖母奉茶的时候,我看见什么了吗?”
“什么?”
花君神秘兮兮的瞟了瞟,挽起自己的衣袖,指着肌肤上那颗嫣红如血的守宫砂:“这个。”说完,又笑了笑,“看来昨晚上是穆玟侍寝,好个恒王,还说不喜欢人家,大婚之夜不陪正妃陪侧妃,要不是皇祖母向着穆家,肯定要生气的啊。”
江淮斜眼:“太后也瞧见了?”
花君点头,夹了块白嫩的鱼肉吃了:“瞧见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问穆玟怎么没来。”
江淮略微垂眸,瞧着碗里的奶白鱼汤:“他怎么说的?”
花君想了想:“他没说什么,只说穆玟着了凉,等身子好些了再带她进宫。”
江淮颔首,忽听殿外有脚步声响起,是北堂。
她进来,伏在江淮的耳边细嗦了几句。
花君抬眼:“怎么了?”
江淮面色微缓:“没什么,苍岚的商队快到了,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到双凤岭。”
花君自然知道江淮的计划,眨眨眼,小声问道:“那群山匪会劫吗?”
江淮眼中锃亮:“必须劫,不劫怎么闹到皇上那里去。”
花君思忖道:“这群山匪如此肆意横行,皇上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呢?”说完,唏嘘道,“你说……是不是有人护着他们啊?”
江淮微抬头,瞧着殿内顶的房梁,轻道一句:“百里。”
话音落了,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在房顶响起,不集中注意力,根本无法捕捉。
花君微蹙了蹙眉头,咬着筷子尖,问道:“君幸,你就不觉得别扭吗?”
江淮愣了愣:“别扭什么?”
花君邪乎道:“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说完,不安的看了看殿门的方向,“该不会出恭的时候……”
江淮先是低了低头,随后又抬了起来,淡淡道:“习惯就好了。”
花君一呛。
……
是夜,双凤岭山壁外左侧,一个盘踞天险的大寨子里。
酒肉漫香,歌舞齐扬。
火堆上烤着数扇牛羊,酒缸里盛满了人间仙酿。
几百号人聚在一起,庆贺他们终于寻得了一席之地。
兽皮堆累的木椅子上,一个身形极为壮硕的男子正坐在上面,他面容狰狞,一道刀疤更添骇人之意,撕咬了一口羊腿,喝了美人递来的美酒,笑道:“弟兄们,吃好喝好啊!”
“好——”
一旁的二当家回头瞧他:“大哥,给刘青浦的好处都送出去了吗?”
豹头一边在美人身上上下其手,一边道:“今早就让老三送出去了,他可是咱们的保护伞,不孝敬谁也得孝敬他啊。”说着,一指对面那个三股辫的男子。
二当家看过去,三股辫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寨子中央那两个跳舞的漂亮姑娘,口水直流,那手都快搓出火了。
豹头一个骨头扔过去,大笑道:“老三!你那裤裆里那是啥玩意儿!都要冒出来了!”
话音落了,涨上来的是潮水般的笑声。
三股辫也不羞臊,只是摆了摆手。
豹头喝尽了杯中酒,拍了拍那美人的屁股,叫她过去。
二当家的让了一下,瞧着她走过去,淡淡道:“大哥,小七都跟了咱们三四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扶正啊?”
豹头闻言不屑一笑,挑了根木刺剔了剔牙:“这么个千万人骑的姘子,还想做我的压寨夫人,做梦去吧。”
一旁老四附和道:“就是,想当咱大哥的女人,那必须是顶好!”
豹头笑了笑,又听老四道:“哎大哥,咱们当今朝上那个最厉害的女官叫……江淮的那个……你觉得咋样?”
豹头眯眼:“好看不?身条如何?”
“斩那个长生教首白摩的时候,我去看了,绝对是这个。”二当家伸了个大拇指,赞不绝口,“人贼漂亮,身手也好,利落。”
豹头还算有些自知之明:“那咱惹不起,那么大的长生教都能给你捣了,更何况是咱们这些绺子。”说着,搓了搓嘴唇,“不过我听说顾家戏班要来大汤走场子,消息可准确?”
老四咬了口肉:“差不多吧。”
二当家笑道:“怎么,大哥什么时候爱听戏了?”
豹头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来:“那咿咿呀呀的有什么好听,倒是那个号称中原第一女旦的顾无瑕,有点意思。”
二当家轻笑一声,抿了口酒。
豹头打了个酒嗝,起身晃晃悠悠的去撒尿,开了寨门出去,一个寒风扑面,倒是吹得他清醒了些。
边解裤子边往一边走,他刚要放水,背后一阵杀意袭来,未及反应,脖颈间便已经横了一柄小刀!
豹头一骇,险些惊呼出声,他用力的斜着眼睛,低声道:“谁!”
身后那人不多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明天早上,有一批商队要过双凤岭,你们记得劫,要多带些人。”
豹头微松了口气,问道:“什么商队?”
脖颈间的尖刀猛地逼近,那人道:“你别管,只是劫了就是。”说着,松开了手,将豹头摔在地上。
豹头疼的呲牙,抬头,原是个黑衣男子,脸上那半块银制面具在黑夜下亮得刺眼,他不安道:“你……是刘青浦派来的人?”
百里横眼,两秒后,点了下头。
豹头彻底松了口气,不快道:“有事就不能好好送吗?非得这么吓老子。”话音刚落,那柄利刃‘嗖’的破空而来,躲着鸟和蛋,扎在了裤裆布上,近在咫尺!
他吓得一抖,好悬直接尿了,抬头陪笑道:“是是是,我记住了。”
百里面无表情,转身,跃壁而上,在冷夜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