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弹劾之词念完,殿中早已经犹如水滴入热油,彻底炸开了锅。
彭信将手里的奏本交给秦戚,再交到皇帝手里。
那人端坐龙椅之上,展开奏本,目光上下一扫,登时怒极!
他将奏本猛地掷到马君撷的脚下,厉声道:“马君撷!彭卿上奏的事,可是真的!”
马君撷也被这惊雷劈的不轻,但同时也稍微松了口气,他开始还以为彭信抓到了他什么把柄,弄了半天,原是自己儿子打死人的事情。
只是他记得当时已经拜托了明镜府的陈掳秀,送了一箱金银破财免灾,怎的消息又传到了彭信耳朵里。
他敢笃定这件事闹得是挺大,却不至于传的这么厉害。
但现在不是闲想的时候,马君撷长呼一声冤枉,然后扑通的跪了下来,浑身颤抖不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得:“皇上,彭大人所奏之事!微臣一概不知啊!”
何靖看着他,颇有深意的说道:“马大人不知情,并不代表彭大人所奏之事据不属实,到底是真是假,马公子有无将人殴打致死,还请马大人说个明白。”
马君撷斜睨他一眼,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冷言道:“何侍郎说笑了,我既不知此事,又怎能胡乱判定真假,这可是御前。”
彭信居高临下,冷淡道:“那马君撷,你的意思是,我彭信是信口雌黄,诬陷忠良了?”
马君撷哪里肯认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人光凭一张嘴,无凭无据的,就称我好逸骄奢,指责犬子将人打死,又与污蔑有何两样!”
彭信不屑,道:“事已至此,马君撷你居然还要嘴硬,马岑打死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南塘街和青园街的百姓皆是见证,你有什么理由说我平白污蔑!”
马君撷眼珠一转:“那彭大人可有人证?”
他说完,在心里微微窃喜一番,谅他彭信也不会有什么准备。
可那人瞧着他侥幸的样子,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有,且就在殿中。”
江淮刚刚无奈的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儿,就听彭信不出所料的说道:“马岑致人死亡的时候,御侍大人就在当场。”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在江淮身上。
她最不喜欢这种氛围,蹙了蹙眉。
皇帝转头,问道:“君幸,当时你可在场?”
事到如今,江淮也没有办法,只得点了下头道:“回皇上,微臣当时确实在场。”
彭信故意给她扣高帽子,叫她想脱清都不行:“皇上,诸位同僚,当时御侍大人不仅在场,还主持了公道,否则就不是死一个孩子那么简单了。”
江淮心中怒骂,脸上却保持着镇定。
皇帝斜靠在龙椅之上,手一指,她只得垂眸走到殿中,站在彭信旁边,将当时的情况据悉讲述:“回皇上,当日微臣下职,瞧见那个路口处人头攒动,便过去看了一眼,正如彭大人所说,的确是马公子冒昧贪婪女色,指使下人当街行凶,将一位人称冬婶儿的老妇人的儿子给打死了。”
马君撷血一凉,抬头不可思议道:“御侍大人……你可……不要诬陷好人!”
江淮面色冷淡,没有理他。
皇帝问道:“你又是如何主持的公道?”
江淮回答道:“微臣过去之时,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而马公子杀人之后非但未生悔改之意,反倒想要将冬婶儿仅剩的女儿一并抢回去。”
说着,略微抬眸:“微臣身为汤臣,理应为皇上分忧,天子脚下岂容他如此放肆,但京都治安一向是刘府尹负责,所以微臣便等了一会儿,可刘府尹久久不现身处理,而马岑又执意要带那个女孩儿走,微臣实在看不过,便站出来阻止了他。”
听到刘青浦旷职,皇帝和旭王的面色都不太好。
江淮则继续道:“谁知那马公子不仅不听劝,还继续辱骂冬婶儿一家,微臣虽然气怒,但官民纠纷是由陈府令的明镜府管理,微臣不想越俎代庖,便给了冬婶儿一些银钱,叫她安顿好后,去明镜府伸冤。”
皇帝轻咳一声:“没了?”
江淮点头:“是。”
皇帝颔了颔首,转头看向马君撷:“马君撷,君幸一向不对朕撒谎,现下你要的人证也有了,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马君撷瞧着风向不对,连忙道:“皇上恕罪,都是微臣教子无方!才叫这个畜生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微臣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彭信算是咬死了他:“严加管教?”说着,声音微提,“那个妇人又何其无辜?亲儿子被令郎活生生的打死,丧子之痛!岂是大人一句严加管教就能弥补的!”
马君撷颤栗道:“那……”
“马君撷!”
皇帝骤然拍案,身子也如破土而出的山脉般轰然而起!
“皇上息怒——”
殿中所有公卿见势,都吓得跪地,齐呼息怒。
皇帝粗喘着气,胸口起伏的极其厉害,眉间紧皱如沟壑,指着马君撷痛斥道:“汤国帝都!天下脚下!你们竟敢如此放肆!”说着,极忿拂袖,“还是说!你们父子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
马君撷吓得舌头打卷,道:“皇上……皇上息怒……微臣不敢……不敢!”
皇帝从未如此生气,连跟了他八年的江淮都没见过。
他挥手道:“马岑,当街行凶,藐视皇恩,杀害无辜百姓,毫无怜悯之心,着流放至南疆新城,十年期满,移至大宁寺做苦役,终生不得入京。”
马君撷一听,叩首不止,乞求道:“皇上!皇上饶命!微臣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请皇上网开一面!他年岁小不懂事!犯了错该罚!但求皇上别把他发配出去!但求皇上开恩!”
皇帝面色冷如玄铁,哪里还听得进去,严厉道:“马君撷!”
他抖似筛糠:“微臣……在。”
皇帝给了他最后的沉重一击,道:“有君幸作证,彭卿所奏之事看样不假,但你是否好逸骄奢,有负皇恩还另待商榷,既如此,停职查办!等御史台调查清楚了,再听候处理吧!”
马君撷身子一晃,险些躺到地上。
皇帝下令,甲胄齐全的孟满带着两个真龙卫的侍卫从旁而出,将已然晕厥过去的马君撷托出殿中。
‘轰’的一声,殿门关紧。
江淮微微抬头,瞄了一眼重新坐回龙椅之上,正在顺气的皇帝,眸光逐渐隐去。
他作何如此冲动果决,说将马君撷停职就停职了。
想着,心脏随着呼吸颠簸。
事情怕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