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崔玥从驸马府出来,瞧见院中站着的江淮。
她瞥了一眼里面,淡淡道:“怎么样了?”
崔玥把自己的药箱递给她,一边将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一边道:“已经行了针,不过是激动太过了而已,没什么大碍。”说着,恍然道,“倒是那个姓齐的嬷嬷,怕是挺不了多久了。”
江淮微微蹙眉,将药箱背在肩膀上,两人一起往出走:“怎么了?”
崔玥解释道:“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从平梁一路颠簸而来,本身就吃不消,这一年多来跟着这两口子操心操力,这回又气成这样,怕是真的不行了。”
江淮有些担心,便道:“就没办法了吗?你崔十三针不是什么病上手一扎就能好吗?齐嬷嬷说是陪嫁来的老奴,但到底和公主的祖母没什么区别,她若是一病走了,公主还不得伤心死。”
崔玥翻了个白眼:“什么崔十三针,难听死了。”说着,略有无奈道,“这说来说去,也不能算是病,只能说是她的身子太老了,禁不住了。”
江淮听着,恍惚有些茫然,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过了月门,便在北院里歇了一会儿,崔玥将药箱放在一旁,伸手用干净的指甲扣着那石桌的凹槽,淡淡道:“你说你大哥做的那些事,我方才在里面行针,听着小桃在一旁念叨,都生了一肚子的气,更别提公主了。”
江淮苦涩一笑:“他本身就是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崔玥忍不住,为苏绾打抱不平:“性子太直就不能改改吗?人家公主千里迢迢而来,他倒好,休说是动心与否,到头来,竟然连一丝夫妻的信任也没有。”
江淮转着那个白净的茶杯,挑眉道:“谁又知道,许是沙场征战养下的习惯,他们都是拿起刀剑直接厮杀的主,这种宫府算计,自然看不惯。”
崔玥冷哼一声:“自己的枕边人也不信任吗?”说着,眼珠微动,小声道,“再者说了,我当时就觉得老夫人和齐嬷嬷托你弄那个什么春露,就是给他们用的,你看我没说错吧。”
江淮唏嘘的点了下头:“说实话,我还真没往那处想。”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额头,“他们怎么就那么等不及,这两人眼瞧着都快差不多了,好歹不歹的来这么一手,非但没把这两人往近了推,反倒各推了个大跟头。”
崔玥无奈一笑,回头怜惜的瞥了一眼,然后问道:“你说他们现在闹成这样,日后可怎么办?从前我只瞧着你大哥是个犟的,现在看来,公主也不差。”
“我也没想到。”江淮站起身来,顺便抱起那个药箱,带着她往出走,“虽然是我借的风,但这个囚笼也是她套给自己的,自己选的路,咬牙走完吧。”
崔玥捉摸着话的意思,没开口。
因着江淮还要去宣明殿,明日就是最后的殿考,所以换了官服之后,和崔玥一道上了回宫的马车。
路上,崔玥闲来无事,帮江淮也号了一脉,她靠在软垫上眼睛轻闭,淡淡道:“最近养的还不错,就是血气还有些虚,尸寒之气好像比从前压得稳了,看样子一两年之内是不会再复发了,但也不能碰什么奇寒的东西,免得被牵出来,得不偿失。”
说着,按着的手指微微用力:“胃最近不太好,少吃油腻,叫山茶每日给你备一碗梅子清粥。”
江淮满不在乎的答应着,却见她猛地睁开眼睛,一拍她的手腕,忽然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事,方才就一直想跟你说来着。”
江淮被她打的疼的呲牙,收回手腕:“什么事?”
崔玥把一旁的小窗帘放下来,凑到她身边,小声道:“昨天晚上,崔小溪去御前给皇上送东西的时候,听到他和秦戚说韩渊的事了。”
江淮眼睛微眯,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怎么回事?”
崔玥皱眉回想,却有些为难:“崔小溪也只是放下东西就走了,他说他只是听到秦戚提了一嘴韩渊,再然后就不知道了。”
被崔玥这么一说,江淮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看来韩渊的事情,皇上是知道了。
那人瞧着她,猛地想起来,道:“说来,若是皇上真的想动韩渊,秦戚怎么会不暗地通知你,他不是你们江家的远方亲戚吗?”说着,停了停,“你们江家原本不是姓秦吗?‘江’是十七年前,豫国公在景江一战中成名,皇上赐的姓吧。”
江淮点了点头,到没多说什么,只是道:“秦戚要不然是来不及通知我,要不然就是为了自保,不想再与我有什么牵扯了。”
崔玥道:“他不像是会反水的那种人,你且放心,估计是……”说着,眼珠微动,“长欢公主捣的鬼,是她把风声透上去的。”
江淮抬头,崔玥又道:“以你如今在朝的地位,若是想压住一件事,有谁敢和你对着干,便是旭王也得考虑考虑,除非是长欢公主,成王如今在朝无助,被另外两人压的死死的,自然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再者说了,你们本就有私怨。”
江淮深觉有理,咬了一下干涩的唇角,低低道:“还有一种可能。”
崔玥挑眉:“你说。”
江淮的心有些悬,胸腔里好像架了一个鼓,跳动的厉害:“要不然……就是皇上也想用韩渊,所以一直在暗地里盯着他。”
说着,想法逐渐笃定,有些慌乱:“若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些人岂不是犹如孙猴撺掇在如来掌中,自以为神人不知,其实一举一动都被他看眼里……”
崔玥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后怕,不安道:“江淮,你可别吓唬我啊。”
江淮蹙眉垂眸,盯着自己手指,掌心蓦然有些发麻,稳定了一下心绪,这才道:“无妨,在这朝上,好虎斗不过群狼。”
停了停,又道:“只是还有一个人,沈萧。”
崔玥担忧的看着她,后脊透过一股冷风。
看来,皇权与世家的第一次交锋,是要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