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御书房。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双眸酝酿着滔天的怒意,伸出手指抚摸着刚沏好的茶碗,好像感受不到那刺痛的热意一般。
案前跪着浑身颤抖的刘青浦,他没想到都一年多了,私自修改官道路线的事情还会被捅上来,吓得胡子硬了,血也凉了。
庄肃的屋内,左侧站着旭王,恒王和宁容左,前者气的切齿,后两者皆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尤其是恒王,要不是低着头抿着嘴,就要笑出来了。
而右侧站着慕容秋和范良生,前者不苟言笑,微眯的眼中露出淡淡沉稳,后者因着受长欢指使,亲自揭发刘青浦而有些惴惴不安,瞧了瞧,低下头去。
一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不一会儿,孟满从外面走了进来,随着他拱手的动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拳头上的血迹,停了两秒,冷淡道:“启禀皇上,那个甘鹿关的守兵首领已经招认了,他说他的确勾结了刘府尹,私吞税款。”
皇帝对他动用私刑逼供的事实不予追究,厉声道:“人呢!”
孟满答道:“就在殿外,属下这就将他带进来。”说着,侧过身子,对着外面的手下喊道,“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御书房的门被人打开,视线看出去,老远就能瞧见有真龙卫的侍卫扯着那个甘鹿关的首领一路过来,直接拎上那三层石阶,再拖过门槛,大力一扔,将他生硬的掷在屋内,登时一股血气弥漫四周。
众人看过去,只见刚刚还在屋内和皇帝据理力争,万分激烈的声称自己是清白的高左忱,此刻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
他身上的甲胄被孟满褪去,单剩里衣,却也被殷红的鲜血给浸透了,不支的咳嗽一声,有滚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来,目光涣散,却在看向刘青浦时冒了一丝的光,伸着骨折的手颤巍着去够他:“府尹……救我。”
刘青浦被他唤的头皮发麻,他生平最怕血了,当初奉命去给双凤岭的山匪收尸,足足吐了两天才缓过来,这下猛地后退,不安道:“你……你给我滚开。”
皇帝瞥眼他,隐着天子之怒,沉声问道:“刘青浦,既然高左忱都已经招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解吗?”
刘青浦躲在袖子里的手抖个不停,下意识的看向旭王,却被皇上劈手甩来的茶碗击中脑门,眼前一花,头骨好像被活生生掰开一般痛!
他哀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伏着身子呻吟着。
皇帝瞧着那流在地上的水汽,怒斥道:“你看他做什么!”
旭王一骇,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下却是恨不得直接杀了刘青浦。
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手下的人都这么爱贪?先是黎宋贪鱼税,眼下又是刘青浦贪关税,竟没有一日消停!
更何况前段时间出了长春的事情,便是父皇没有牵连李家,但心里的隔阂也不会轻了去,最近朝会就看得出来,父皇连看都不看自己,单盯着老四。
而刘青浦自知无言可辩,多说只是做跳梁小丑,罢了,认罪道:“皇上,微臣认罪,是微臣冒了胆子,贪心太过,所以才私自修改了官道的路线,和高左忱勾结吞税的。”他说完,扑在地上,呼道,“微臣是一时糊涂!还请皇上恕罪!”
正如江淮所料,若单单是刘青浦,又没耽误贸易往来的进出,皇帝也不会太生气,更何况他又是旭王的人,只是前面横着诸官分赃赈灾银款的事情,他正忌讳着贪官,刘青浦的事情一来,犹如火上浇油,是彻底惹怒了他。
“放肆——”
皇帝拍案,气的是浑身发抖,面青如石板:“刘青浦!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被吓得肩头缩微,刘青浦更是快被骇破了胆子,脸上的血色也悉数消退,白得像是一张纸,颤瑟道:“皇上……皇上恕罪。”
皇帝懒得和他继续纠缠,直截了当道:“革职查办!”
他说完,宁容左和慕容秋面无表情,恒王和范良生一喜,旭王和刘青浦如遭雷劈,屋内的气氛登时变得诡异起来,但始终无人敢开口说话。
但大抵是两秒后,皇帝忽然又改了主意,说道:“罢了。”然后挥手,“先停职。”又一指慕容秋,“等你查完再说。”
他这回说完,宁容左和慕容秋仍是面无表情,但恒王和范良生却是不由得色变,对视一眼,皆一头雾水,而旭王和刘青浦则如临大赦,前者的眼中微露精光,不紧不慢的微呼了口气,怪道父皇还是在护着自己。
这边,慕容秋波澜不惊:“是。”
皇帝捂着额头,蹙眉道:“慕容秋,你留下,剩下的都回去吧。”顿了顿,抬头对孟满道,“这个高左忱押去大理寺监牢,三日后,斩了吧。”
孟满道:“是。”
*
待一群人走后,慕容秋盯着久久未言的皇帝,道:“皇上可有什么打算?”
皇帝有些疲惫:“如今朝上人人都贪,一个个就会得寸进尺。”挥手将面前的笔架子打翻在地,“怪不得国库连年亏空,弄了半天,都被他们给吃光了!”
慕容秋道:“皇上息怒,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
皇帝思忖着,忽然道:“不行,朕得去通州一趟。”
慕容秋微微蹙眉:“皇上?”
“你不必劝。”皇帝下定了决心,“朕非要彻底整治一下他们。”
慕容秋微敛眸子,低了低头,复又抬起:“皇上,按照老祖规矩,天子微服私访,必须携一位皇子随侍左右,那您可想好带谁了吗?”
皇帝瞥眼看他,眸光意味极其深邃。
因着最近的事情,他死看不上旭王,而刘青浦的罪行虽然是范良生揭露的,但他心里也明镜似的,知道铁定是长欢那丫头在背后搞的鬼。
沉默片刻,他说道:“老四。”
这在慕容秋的意料之中,他道:“皇上圣明。”停了下,又道,“可要通知谢云霄那边,叫他们等着接驾?”
皇帝摇头:“不必。”说完,动了动嘴唇,再次嘱咐道,“朕去通州的这段时日,你把朝上这些人都好好的查一遍,四品以下的官员若有贪行,大可先斩后奏,剩下的,等朕从通州回来再说。”
慕容秋眼底微深,低下头去:“是。”
他视线轻瞥,正好看到了方才被皇帝拂在地上的笔架子,上面散落了一根兼毫,眼下毛干了,尖端锋利的像是柄刀子。
他要用这柄皇帝所赐的刀子。
好好的杀一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