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那对兄弟刺杀未遂的第三天。
皇帝一行人转移到了通州最新修缮的天通驿馆中,并且严加戒备,没有亲下的口谕,便是太后驾临,也不许靠近一步。
那日突变,皇帝只是手臂受伤,崔玥帮他处理了之后,并无大碍,而江淮也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短时间内颠簸太强才导致晕厥,睡了一觉也就好了。
主要是宁容左。
那人自从被大徒弟的剑刺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江淮这日奉皇帝口谕去北厢房看他,还没等进去,就见崔玥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低低道:“怎么样?醒了吗?”
崔玥面色有些为难:“脉象都已经稳定下来了,可就是不醒。”
江淮问道:“行针了吗?”
崔玥无奈:“都快扎成刺猬了。”
江淮眼底微深,恍然间猜出事情真相,轻声道:“我进去看一眼。”说罢,绕过她去推那厢房的门,却忽然被后面那人攥住了手。
她回头,瞧着崔玥那怪异的神色,不解道:“怎么了?”
崔玥迟疑了两秒,蓦地松开了手,略带愧疚道:“那日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江淮只当做不知道,轻笑道:“什么事?”
崔玥微怔,旋即欣慰道:“谢谢你。”
江淮也不愿多提,她明白崔玥的良苦用心,不过是想让扶统大任趁早完成,好让大家都在这个噩梦中得到解脱。
既然这人当初能给宁容左下金乌素,企图用毒一点点的耗死他,如今又对他出黑手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遂又笑了下,这才推门进去。
转身合了门,她四处打量了一眼,这厢房内大而整洁,窗户也是一般大小的两倍,阳光不要钱的洒进来,衬的里面亮堂得很,中间架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有新换好的茶具,已经沏好了茶,闻着像是龙井。
转过身来,瞧着左边的墙上靠了两个褐色的博古架,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是值钱的老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珍贵,上面一本书都没有摆放,而是端了两个形状简洁的白玉净瓶,里面插着新掐的嫩枝。
这一片静谧的气氛中,她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江淮转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随意的掀开面前轻薄的纱帐,瞧着躺着熟睡的那人,眸光中掺了几分深邃之色。
宁容左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就是面色还有些失血过多的憔悴,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掩在金黄色的锦被下,那被上的花纹随着他胸口呼吸的动作,一起一伏,像是要绽开一般漂亮,亦如那人此刻平整的俊逸眉宇。
三天前的那一推,算是在江淮心里织了一张隔膜,这人好歹不歹的,一剑刺死了也就算了,一通三折腾却又活了下来,这叫他们以后怎么见面。
本来也不愿意多留,她干脆在宁容左放在被子上的左手腕上按了一下,发现这人真和崔玥说的一样,脉象正常,按理说以他的体质,早该醒了。
江淮想着,眸光一凛,语气试探:“宁容左,你别装了。”
那人没有回应,冗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江淮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闲出屁了,抬步就要离开。
谁知道,一步没有迈出去,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她低头,发现那人本来放在被子上的右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的腰上,她一个莫名其妙,反应就不得不慢了半拍,被他顺势扯住了左手臂。
与此同时,宁容左在江淮谨慎的视线中,悄然醒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睁开,黝黑的眸子上却浮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仍有些困倦,不过眨了两下,从中漫出一抹清晰的笑意,像是荡漾的碧波,美轮美奂。
江淮目光阴沉:“你果然是装的。”
宁容左只是抓紧了她的手臂,所答非所问:“小贱蹄子,你当真下得去手。”顿了顿,随着五指力道的加重,似笑非笑道,“该出手时,绝不含糊啊。”
江淮内心驳杂,但表情控制的极好:“殿下过奖。”
宁容左不肯松手,紧盯着她,仍是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说来也奇怪。”他斜挑着眉,“你推完我这一把,我倒更喜欢你了。”
江淮满脸冷漠,不作回答。
宁容左右臂用力,把她拽的离床更近了些,几乎是弯着腰身:“江淮,我就是不明白,咱俩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江淮冷眼,刚要开口,那人又截住她的话,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我只问你。”沉默两秒,压低声音,“情谊不在,利益在,非要一棒子打散所有的生意吗?”
江淮冷淡道:“你不会和你继续联手。”
这也是宁容左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现实的感觉远比想象来的痛苦,他没有那么释然,而是懒散的阖了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好,听你的。”
然后,松开了攥着江淮的手。
那人不去看手腕处的青紫,而是问道:“你什么时候能醒?”
宁容左听出她话中的另一层含义,轻抬眼皮,视线攀到她的眉眼,语气闲适:“两天之后吧。”顿了顿,又接了一句,“两天之后我就醒。”
江淮抱臂,居高临下:“你已经躺了三天了,皇上会知道你的孝心。”
宁容左轻轻摇头,把锦被往上拽了一下,再次闭上眼睛,低低道:“你也知道,我睡得越久,说明伤得越重,这一剑是替父皇挡的,机会难得,怎么着都得多睡上几天。”随即呼了一口冗长的气,疲惫道,“疼啊。”
江淮垂眸,忽又听他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心疼啊——”
她眸光微凛,后退一步,把纱帐粗鲁的放下,转身离去。
就在她要推开房门离开的时候,床上那人又笑了笑,语气风轻云淡。
他说:“江淮,这次是你先开的头,就别想我手下留情。”
江淮闻言,心头滚过一道冷意,凉的她浑身都在发紧。
两秒后,她伸手抚上木门,笑意精诡:“悉数奉陪。”
说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