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脉!
所有人的意识有一瞬间的迷离!
椅子旁的皇后霍然转身!
而坐在远处的太后抬起了垂如杨柳的头颅,眸光渐露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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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君最先反应过来,瞪着眼睛扑过去,她推开秦德妃,摸到江昭良衣袍上的鲜血,对着曹太医嘶喊道:“既是喜脉!眼下见了红!你快救救贤妃娘娘!”
曹太医点头,先叫一干人等全都出去,又唤了同伴来,处理了长华的尸体,将江昭良抬上围子床,用幔帐围出一片空地来,稳婆往返在内,有血气和药气不断的漫了出来,整个内殿都变得湿热,情况实在是十万火急!
花君和天葵死活不走,非要等在外面,众人只好如愿。
太后抬头,唤了曹太医出来,心焦道:“昭良怎么样?”
曹太医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脸色并不是很难看:“回太后的话,贤妃娘娘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眼下虽然惊胎见红,但古方药效迅猛,加上娘娘本身的体质就很好,一碗固子汤下去,已经不流血了。”
太后心里由长华牵出来的悲伤稍微冲淡了些,小声道:“那这孩子?”
曹太医把握道:“保住了。”
太后闻言,登时松了口气,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呢喃道:“阿弥陀佛。”
书桐顺着她的后背,也不敢露出欣喜的笑,毕竟长华死了。
太后到底阅历极广,这般跌宕起伏也熬了过来,转头问道:“皇后呢?”
有人答道:“回太后的话,皇后娘娘在正殿安置宾客。”
太后见这边花君和天葵寸步不离,稍微放下心来,拄着书桐的手起身,接过宫人递来的龙纹拐杖,猛地点地有声,阴厉道:“去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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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金银龙两卫的戒严,今日所有的宾客都没有离席,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事发突然,心境和来时已是天壤之别。
闹了这么久,天将傍晚,夕阳的红光从四面八方的窗缝中透进来,像是一道一道的血迹抹在地砖之上,也如夺人性命的刀锋,剜出众人内心的惊惧。
贞才人被金龙卫的首领刘成犀拖到殿中,那人早已被这天翻地覆的局面吓得呆傻,匍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骨骼出声,打着牙关,却说不出一句话。
太后坐在凤椅之上,她的脸色掩在阴影里,是看不出的压抑,那金色的宽大衣袍兜着庄严和肃穆,让殿中诸人都不敢与其直视,甚至不敢抬头。
心道平日里知道她是个慈蔼的,却也忘了她是一国太后。
成日面对着皇帝这个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凶手,还能够做到处变不惊,全当是死去的长信王来疼,这便不是一般人就能比得了的。
皇后坐在她身旁,大红的衣袂泛出一股苍凉,她本以为除去长华足矣,谁承想又来一个孕儿,好在她也是个厉害的,低声问太后:“母后,您看……”
太后的视线压弯了贞才人的背,怒火和理智同时交杂,一双眼睛显得异常诡异可怖:“曹太医说,长华是被人下毒,给毒死的。”
皇后接过话茬:“长华临死之前,都吃过什么东西?”
天葵被叫了出来,撑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说道:“回皇后的话,公主临死之前,只喝了……”犹豫两秒,“只喝了您叫兰挚拿来的红米粥。”
太后眸光凛然:“把那脏东西拿来!”
书桐照做,又唤了曹太医出来,那人取出试毒的银针,刺进剩下的半碗凉粥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银针的尖端,逐渐黑了。
那个老郎中脸上的肉一抖:“粥里有毒!”
太后轰然坐直身子:“是什么!”
曹太医依言答道:“是九段红。”
话音落了,所有人的视线全全聚集在皇后的身上,太后也是。
但那人的心理承受力实在太强,如此局势之下不但不乱,反而更加镇定,解释道:“并非本宫,这粥刚开始拿上来的时候,贤妃和公主都尝了,并未毒发。”
兰挚也在一旁推脱道:“就是,这九段红闻名中原,毒性快而强,若真是我们娘娘下的毒,公主早该发作,而不是到了贞才人的怀里,才毒发身亡的!”
说完,她一个激灵,指着殿中瘫软的贞才人:“搜她的身!”
刘成犀立刻照做,挥手叫两个金龙卫的侍卫上来,不顾贞才人嫔妃的身份,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开始粗鲁的翻腾着她的衣衫,最后,抓住她的右手,瞧着小指的指甲盖,那藏起来的毒液已经干涸在其中,黑红黑红的。
刘成犀举着她的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太后挥手,曹太医又拿出银针来验,果然是九段红。
而贞才人万万没想到,皇后的城府深如天堑,方才她就觉得不对劲儿,想要张嘴喊冤,却发现只能发出气声,怕是兰挚的那杯茶出了问题。
皇后怕自己揭露事实,特地往里面下了哑药!
她自小依照父亲严规,大字不识一个,就连自己的名字摆在眼前,她都不认识,就算此刻想写字来替自己伸冤,也无能为力。
皇后见势,板上钉钉,直呼贞才人的闺名:“曹庄,你可认罪?”
那人失声长笑,眼泪大股大股的流了出来,任由刘成犀掰着自己的指甲,片片欲裂也不在意,而那半道反悔没下的毒药,成了她将自己一军的铁证。
太后眯眼,却听长欢在一旁怒斥道:“皇祖母,贞才人必是自己失了女儿,丧心病狂,便要杀害无辜的长华来出气!”停了停,越来越气,拍案而起,“自己好不了,也见不得别人母女团圆!你这个毒妇!”
皇后瞥眼,然后又拽回视线,对太后道:“母后,您看?”
太后疲惫的呼了口气,事到如今,铁证如山,贞才人又不为自己辩解,明眼人都在心里结了案,她也无有异议,只是道:“曹庄,你戕害无辜皇嗣,简直是罪大恶极,念你不久前丧女,今日之举也算是事出有因,哀家赐你一个利落,免得皇帝回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贞才人已经倒在冰冷的地砖上,粗喘着气,刺红着眼。
她在宫中宫外无有人脉,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自然也没人肯为她求情。
太后见势,对书桐颔首,那人取了三样东西来。
毒酒。
白绫。
匕首。
太后指了白绫,书桐端去给刘成犀。
那人接过,由旁边的侍卫拽起贞才人,顺便薅起她的头发。
刘成犀将白绫在她脖子上缠绕一圈儿,一手抓住一端,猛地用力!
贞才人的眼珠刹那外凸,脸色憋红似血!
朦胧中,她似是看到了长春的笑脸。
于是乎,本来要挣扎的动作,平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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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嚓。’
心惊胆战。
而刘成犀松了手,只见贞才人的身子柔软的倒在地上,再无动作。
她死了,却是带着笑意。
算计不过皇后,她甘愿认输。
好在这二十一年的后宫倾轧,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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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夏夜却冷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