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择善的视线定格在江淮身上,十分无礼的用玉箫指着她,笑道:“御侍大人既然精通诗酒花茶,想必这琴棋书画也差不到哪儿去,一支简单的玉箫,肯定也是不在话下,正好今日大家都在,演奏一曲如何啊?”
江淮抬起头来,瞧着那柄玉箫,眼睛微微一亮。
这柄玉箫通体剔透,好像寒冬之时结的霜棱,映在阳光之下,里面好像有液体律动,荡漾出来的波纹打在手上,让人惊艳而惊奇,尤其是上面的小孔,浑然天成,完全不像是制成的,简直是鬼斧神工。
她看向花君,问道:“我怎么记得,你也有一柄一模一样的玉箫。”
花君饿了,正在埋头和长泽抢糕点吃,听江淮这么一说,这才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道:“是有一把,是我去岁过生日的时候,别人送的。”又呷了口茶,“不过我不会吹,送给十三叔了。”
骆择善瞧着大家的目光在看向这柄玉箫时,都露出了微微惊愕,甚至可以说是羡慕欲求的神情,心生得意:“这柄玉箫名叫春鸢尾。”再看向花君,“郡主的那柄,叫做秋海棠吧,是淡粉色的。”
花君颔首:“你怎么知道?”
骆择善得意道:“这样的玉箫,天下间,只有两支。”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唏嘘。
秦德妃在旁看着,问道:“这萧的材料倒是不错,就是看不出来是用什么做的,好像是蓝田玉,又好像不是。”
骆择善则继续道:“这玉箫并非玉料所制,而是用漠岭雪山下三百米出产的矿石所制,经过提炼加工,耗费近半年的时间,才从上万斤的矿石中打磨出这么一对来,我这支,是我舅舅在我五岁那年,送给我的。”
她说完,想要小喜拿去给江淮。
长欢在一边不紧不慢的扒着葡萄:“择善啊,我看你就别折腾了,江淮自小五音不全,阖宫谁不知道,对这些吹拉弹唱的东西也是一窍不通,小心吹出什么调儿来,七拐八拐的,回去做噩梦。”
她说完,众人哄然发笑,花君更是笑的倒在了江淮肩膀上。
她瞧着不远处走过来的宁修,那人手里还拿着花枝,正好她身旁的垫子上有空位,顺势就坐了下来,把花枝往前一递,大方道:“拿去玩。”
花君这会儿心情甚好,也不再想方才的事情,直接拿过来,却瞧见一条指甲盖儿长短的小青虫顺着枝干爬上她的手指,吓得她妈呀一声,大力甩开。
然后那条小青虫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江淮的左耳朵上。
花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停的蹭着手指,回头瞧着江淮耳朵上的那物,好像还在打哈欠,指着嫌弃道:“君幸,你快把它拿走。”
江淮斜睨着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随手把那虫子甩到一边去:“一惊一乍的,哪有个一国郡主的样子。”
花君撇嘴:“这么淡定,哪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她说完,一行人已经笑的前仰后合,太后更甚,心下松泛许多。
当真是好久都没看到这些孩子凑在一起斗嘴了,那时他们都还小,十二三岁的,没那么多鬼心思花肠子,平日除了吵架就是吵架。
每次江淮把旭王说的满脸通红,后者去御景殿告状,她就要作势打那人的手板,然后出了殿门,长欢和花君为了给好友报仇,便把旭王抓得满脸都是道道,别人拦都拦不住。
哪像现在这样,一个个八面玲珑,成日就会勾心斗角。
*
骆择善见众人笑意微敛,这才又把玉箫递了过去:“御侍大人,吹一曲给我们听听吧。”
宁修一见到那支春鸢尾,笑着把自己的秋海棠拿了出来:“这玉箫我也有一支。”随即看向骆择善,又道,“还真是巧了。”
花君知道她这是要为难江淮,索性宁修都把萧拿出来了,便道:“君幸五音不全,吹了就闹笑话了,不如叫十三叔吹一曲吧,他会的可多了。”
太后看了一眼骆择善,眼里露出些许的责怪,这孩子心界太窄,私下挤兑挤兑江淮也就罢了,今日诸位都在,她还这样没完没了的。
皇后自然也注意到了,便想开口附和花君,顺势让骆择善住手。
谁知道江淮双眸微眯,直起身子说道:“谁说我五音不全。”喝口茶清了下嗓子,继续道,“前些日子我还和慕容清学习吹笛子来着。”
长欢斜靠着身子,懒散道:“这是笛子不是萧。”
“都一样。”江淮突然积极,对小喜道,“把这什么春鸢尾给我。”
骆择善心中泛冷,但也有些古怪,不知道这人要耍什么花样。
不过据她所知,江淮的确对音律一窍不通,索性拿出看热闹的心态,只等着她出丑,然后自己再来一曲,震惊四座即可。
也好叫阖宫上下都知道,明王妃的位子,她骆择善比江淮更有资格坐。
小喜将萧递过去,江淮在手里摆弄两番,笨拙的指法看的众人轻笑。
骆择善则更有把握,这人居然连萧是横拿还是竖拿都不知道,更别说完整的吹下一曲来了,于是乎,背脊更挺直了些,笑容更得意了些。
花君也不知道江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蹙眉道:“你会吹吗?”
江淮轻点头:“当然,就是不知道吹些什么。”
对面的寿王母妃柳宝林忽然开口道:“就吹一首《叹前生》吧。”
众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的蹙眉。
这宝林柳氏,原名柳归映,是皇五子寿王的生母,从前是皇后宫里的婢女,只因有几分姿色,被皇帝抬成了主子,生下寿王之后,又封了宝林。
邓淑妃见势,和秦德妃小声嘟囔道:“真不愧是婢子出身,就爱听这些下三等的曲子,也不怕丢人,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秦德妃听完,笑而不语。
这《叹前生》是由先帝朝的一位名妓所做的曲子,曲中大意是感叹自己身份不公,无法和情郎长相厮守这么一说,基本在正式场合,是不会拿出来吹得。
果然,柳宝林说完,自己也后悔了,讪讪道:“御侍大人会哪首,就吹哪首吧。”
长欢道:“那就吹一首《碧涧流泉》吧。”
江淮点头,她这么一个出了名的五音不全的人吹箫,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极其好奇,也犹如蚊子盯血一般盯着她,甚至有人已经提前开始笑起来了。
江淮猛地起势,手指律动飞快,花君的心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提了起来。
只听‘咔嚓’一声。
春鸢尾断了。
花君愣了,看热闹的一众女眷也愣了。
只有长欢嘴角提起,丝毫不顾及身份的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