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鸿又挑了挑眉:“怎么了?”
江淮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摆弄着那茶杯,低低道:“人家早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有太后给她保驾护航,皇上如何能动的了她。”
徐丹鸿到底有个大姐的样子,长舒了口气:“那就好。”说罢,也不拖鞋就把脚搭了上去,又把手臂垫在脑后,似要睡去。
江淮知道现在要她离开等于要她死,遂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丹鸿沉默两秒,悄然开口:“眼下,只能等着宁容左出手力挽狂澜了,反正皇上还没有下最后的处决,且等着吧。”
江淮冷哼,丝毫不顾情面的嘲讽道:“此人极其狡猾,你们把家族兴复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还不如日夜祈盼皇上手下留情。”
徐丹鸿把一条手臂搭在眼睛上面,似笑非笑道:“去年你因着苟良的事情被停职,不也是选择听天由命吗?”顿了顿,怅然道,“难不成,臣不择主,在朝之上就真的没有活路吗?”
江淮把椅子反过来坐,知己面前丝毫不顾礼节:“钱景春选了旭王,现在不也是押到大理寺去了吗?”复又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哪里都要争,便是择主了,也要争谁是主子最得力的一条狗。”再抬眼,“很明显,钱景春不是。”
徐丹鸿笑的枯寂,语气垂低:“父亲不择靠山,却也不肯安分守己的做清官,如今倒台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却比意料来的更快。”停了几秒,“前些日子通州一个算命的看了我的手相,说我有流亡之灾,看来真被他说对了,老东西一语成谶啊。”
江淮也无奈的笑了一声,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帮她躲避皇上的搜捕,如若宁容左没办法力挽狂澜,兑现给他们徐家的承诺,那她能做的,也只是送徐丹鸿远去,总之不能叫她死,也不能叫她流亡。
忽然,门被人推开了。
闻得声音,屋内两人纷纷抬眼过去。
进来的是饮半城,那女子见江淮的房里有人,也是微微一怔,视线在徐丹鸿的身上狐疑的扫了扫,这才捧着手里的被褥不紧不慢的离开,顺手合上门。
徐丹鸿见她走了,蓦地发问:“你的侍女?”
江淮愕然:“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丹鸿随口道:“我们家的婢女就是岐疆人,我母亲就是这么被我父亲看上的,一夜风流,珠胎暗结便有了我。”想了想,又道,“还有牵连我们的董杰,他们府里的下人就是岐疆族人,基本都是上一代老奴的孩子。”
江淮闻言,浑身一凛,跨坐着椅子的双腿不由得夹紧了些。
原来派岐疆族人刺杀皇帝,转移调查视线的人是董杰!
是徐家!
她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掌心里的茶杯发出渗人的碎裂声,看的徐丹鸿一头雾水,问道:“你怎么了?”
江淮看其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她父亲指使董杰弑君的事情,遂摇了摇头,说道:“那女子是我的一个朋友,暂时借住在府里的。”放下茶杯,“你看得出来,也是岐疆人。”
徐丹鸿淡淡道:“也是为了躲避皇上的驱逐吧。”
江淮轻轻点头,叫她先休息,自己走了出去,寻思和母亲他们打一声招呼,交代些事情,毕竟这府里突然多了一个大活人,总是要出岔子的。
不过出了正房的门,她停在那石阶之上,仰望着星耀疏离的夜空,眼中忽然多了一丝莫名的复杂,像是砍不断的桑麻,同时,心亦是如此。
她相信宁容左的手段,徐家兴复是一定的,眼下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若是真的让徐九卿重返朝堂,明王一党又要重新崛起,如今旭王势力渐微,世子为储的路上,就只剩下长欢,她不想再多了一层艰难了,这条道已经走了八年了。
江淮往前走了两步,吸了口是夜沁凉的空气,烦乱的思绪得到梳理。
现下皇帝明显是垂怜徐家,所以迟迟没有动手,而想要彻底扳倒徐家,就只有把董杰派岐疆余孽意图弑君的事情捅上去,但这样无疑是在背后捅徐丹鸿一刀。
她这辈子从未如此迟疑过,去年舅舅的寿宴上,她为了诬陷旭王的时候,割杀曹殃丝毫不心慈手软,那可是自己的姻亲表哥!
如今却迷茫了。
江淮转过身瞧着房门,视线垂低,冷风袭过后脊,连着胸腔都是凉的,呼出的空气刚刚出了嘴巴,便化作白雾飘散。
再抬眼,里面有寒芒微生。
*
皇城,断月楼。
长欢扫过手里的密信,面露不屑,将其轻掷在地,那张纤薄的纸飘飘忽忽的落下来,卷起一个角,署名是江淮。
望云拾在手里看了看,登时有些激动,上前两步跟在长欢身后:“公主,这可是大事啊,那个董杰居然敢派人行刺皇上,这肯定是受徐九卿致使的。”眼中兴奋暗藏,“公主,这次的事,四殿下露了大脸,您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长欢眼尾飞跳:“你要我做什么?”
望云直接道:“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啊,这可是大功一件。”
长欢冷笑着盯着她,道:“徐九卿是我的人。”
望云一怔,却见那人不紧不慢的坐在妆台前,用篦子梳理着长发,淡淡道:“早在老四准备弹劾他们之前,徐九卿就已经和我联手了。”停了下,“至时等他借着老四的手重回朝堂,然后再入我麾党。”扬声欢愉的笑了两下,“真是等不及看老四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样子了,呵呵——”
望云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附和道:“公主思虑周全。”
*
与此同时,旭王的醉云台。
那人的手里也攥着一封密信,署名同样是江淮,上述内容与长欢看的那封一模一样,眼睛微眯:“她这次,是要一起弄老四?”
他身边的随从明齐蹙眉道:“御侍大人和四殿下不是一伙的吗?”
旭王摇头:“早就是两路人了。”
明齐若有所思的点头:“那御侍大人说的这件事,殿下可要去做?”伸手摸了摸下巴,“四殿下若是真的要用徐九卿,可就又要起势了,那咱们从前的一切心血,岂不是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了。”
旭王这次被宁容左折断了钱景春,正在气头上,思忖着江淮这次为什么会出手帮他,毕竟这人曾经和老四关系不浅,于是道:“等两天再说。”
明齐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