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黄家?
听皇帝说完,众公卿面面相觑,心下都有些疲惫,今天的常朝会如何这么多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平白无故的,这个沧州黄家又从何来?
原来,那封万民书上,除去旭王和刘青浦,这二十万百姓还另外控诉了一位在沧州作威作福,鱼肉乡里的大恶人,此人姓黄名瑞,家族在当地颇为显赫。
皇帝将那封万民书合上,问邓回:“邓卿,这个黄瑞你可知道?”
邓回冥思苦想过后,摇了下头:“微臣不曾听说过。”
皇帝蹙眉,又问众卿:“你们可有知道这个黄瑞的?”
宁容左和恒王对视一眼,那人也示意自己不识,他本没放在心上,忽见旁边骆礼维的脸色霎时惨白,不安的后退两步,这狐狸心下生疑,可还不等细察,就听对面躲在人群里的沈萧,用虽然小声却足以听清的声音嘟囔道:“这黄瑞,好像是骆侍郎的结义兄弟吧。”
他说完,殿中寂静如死。
江淮不紧不慢的甩眼过去,脸色冷静。
龙椅上的皇帝横眉倒竖,点名道姓:“沈卿!”
那人被多道视线聚焦,有些尴尬,随即行至殿中拱手道:“微臣在。”
皇帝厉斥:“你方才说什么?”
沈萧是长欢的人,自然不会维护宁容左的麾党,遂又说了一遍:“回皇上,若是微臣没记错的话,这个黄瑞好像是骆礼维骆侍郎的结义兄弟。”
皇帝闻言,瞥向骆礼维,那人脸色局促,明显是做贼心虚。
“骆卿,沈卿所言,可是真的?”皇帝诘问。
骆礼维不久前死了发妻,失去了背靠的唐家,正担忧着宁容左会不会遗弃自己,谁知道今日飞来横祸,大汤开国最兴连坐,这个兄弟结的真是悔得他肠子都青了。
没办法,不认也得认。
骆礼维行至殿中,声音低微:“回皇上,微臣少时居住沧州,的确和那黄瑞较为投缘,一时兴起便结为兄弟。”说罢,倒也不急着脱清,而是道,“看来是微臣结人不察,未能看透黄瑞的真面目,实是微臣之辱。”
皇帝闻言,倒也没发多大的火:“你和他可还有联系啊?”
骆礼维低着头,恭敬道:“回皇上,自打微臣迁居长安后,也只和他通了一两年的书信,而后便再也没有联系过。”顿了顿,“还请皇上明察。”
宁容左脸色平淡,负在背后的手轻戳了下恒王。
那人了然,淡淡道:“父皇,那黄瑞弃旧友压百姓,实是自己作孽,本不该骆侍郎的事。”
骆礼维在朝人脉倒还算可以,恒王开了头,殿中诸位公卿纷纷复议。
“皇上,骆侍郎冤枉啊,黄瑞罪责不应牵扯无辜的人。”
“骆侍郎刚失了发妻,正是伤心时,还望皇上秉公处理,切勿因为黄瑞怙恶不悛而无故牵连好人啊。”
“还请皇上开恩。”
“皇上三思啊。”
慕容秋看了看,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当初钱景春和徐九卿的远亲犯事之时,同为不知者不罪,可没骆侍郎这么好的人缘啊。”
宁容左瞥眼,那人同瞥过来,两秒后,悄无声息的错开。
皇帝挥手,叫大家不必多言,今日的常朝会上的实在是狼狈,遂道:“罢了,不过是结义兄弟,既然多年无有牵扯,朕自然不会连坐骆卿。”
骆礼维听着,松了口气,忙跪地行礼道:“微臣谢皇上开恩——”
皇帝坐直身子,冷淡道:“沧州那边,既然郑通已死……”
邓回忙不迭的纠正:“皇上,郑刺史只是病重,还未离世。”
皇帝闻言,稍微松了些精神,说道:“那正好,朕从前不知郑通,不过此人既然如此得民心,必定也是贤官,叫他好好养病,朕自会着重嘉奖他。”低头看着万民书,“至于那个联合旁人戕害上司的长史袁太平,就抄家吧,职位空出来,叫曹贤顶他。”
邓回应道:“微臣会尽快通知曹贤入京。”
皇帝疲倦的挥手:“不必看了,既然是邓卿教出来的学生,肯定差不到哪去。”
邓回听这话,欣悦道:“多谢皇上。”
皇帝颔首:“退朝。”
心揪了一早上的秦戚赶紧挥起拂尘,长声道:“退朝——”
这一早上的波折太多,满殿公卿都不住的摇头叹气,听着旁人细密的交谈声,走在最后的慕容秋微微眯眼,他现在已经不想去追究李侃元了,此人当真庸莽。
视线落在沈萧的背上,他略微有了主意。
旭王倒了,就算日后能东山再起,怕也起不到哪去了,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另寻出路,毕竟想要日后控君,也得保证这位君主足够聪明,能顺利坐上皇位。
所以,比起宁容左,还是长欢更稳妥些,那位明王殿下的狡猾程度不亚于自己。
日后控君?
不存在的。
……
……
是夜,醉云台。
殿内漆黑未点烛火,月光偏斜映不进来,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而在这一片死寂中,旭王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被子好像比往日沉的多,像是在胸口上压了块石板。
他眼神直钩,却不知道在看什么。
皇帝将他幽禁,撤去了醉云台所有的宫人,如此冷夜,连个火盆都没人帮他点,大门和窗扇都被封死,说是宫殿,与监牢又有何分别。
沉寂了一会儿,旭王眼角一润,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锦被下,掌心的那枚命签,攥的更紧了些。
“江淮,咱们走着瞧。”
……
……
而与此同时。
侍郎府,汀兰阁。
骆完璧看着骆礼维,瞧见他那掩在黑丝下的苍老银色,伸手拢了一下单薄的纱制外衣,蹙眉低声道:“父亲。”
骆礼维满脸沧桑,自从唐芷云死了,他的状态一直不好,日夜殚精竭虑,生怕被宁容左抛弃,如今皇帝虽不因黄瑞的事情牵扯上他,但骆家眼看是岌岌可危了。
朝中争储,没了唐家的骆家,就是多余的废物,他受无奈驱使,不得不动用骆完璧这张最后的底牌了。
抬头,骆礼维打量着大女儿那张仙绝的容貌,哀求道:“完璧,算父亲求你了。”
骆完璧不知怎的,脑海里闪过百里的身影,但一个只知名字的陌生男人,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家族兴亡,万分无力之下,点了高傲的头。
“父亲,我会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