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道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秦凉的狂怒:“滚出去!”
侍候的女婢抖似筛糠,赶紧用手帕把满地的碎碗片包走,临出门碰见一位青蓝衣裙的女子,忙低头道:“百合夫人。”
那女子眉眼娇俏,大抵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昌后送给秦凉填房的宫女百合,她见女婢如此,一下子就猜出来里面是什么情况,遂道:“少公子醒了?”
女婢点头:“夫人还是待会儿再进去吧,公子气『性』可大着呢。”
百合并没有放在心上,命人取了一碗新的苦『药』来,蜜饯也不带,直接脚步轻柔的走了进去,将『药』碗放在一边,坐在床上:“少公子?”
秦凉的眉骨处还包着纱布,正是那日被坍塌的假山磕碰出来的,嘴角的淤青也没退,方才大喊几声,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再次裂开,正流着细细的血。
百合见势,掏出手帕来帮他擦拭:“少公子还在生气?”
秦凉一把攥住她的手,恶狠狠道:“这个秦尧!不知好歹!”
百合的手指快要断裂,却硬着头皮维持假笑:“少公子说的是,您这样百般求全,大将军却不领情,怪道您这么生气了。”
秦凉见百合站在自己这边,遂松了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百合清秀的脸上闪过丝丝阴谋,瞧了一眼房门处,确定没人会进来后,这才偷偷凑到秦凉的耳边说道:“少公子,有件事情,妾身不知道该不该说。”
秦凉闷声道:“你但说无妨。”
百合已经不是第一次多舌,遂轻车熟路道:“妾身房里的丫头昨晚说,在北院瞧见大将军和无瑕夫人说话,还送了一串菩提手钏给她。”
秦凉的眉头皱紧:“你胡说什么?”
百合眼微挑起,伸手抚上秦凉起伏的胸口:“妾身可不敢胡说。”
秦凉一瞬心如刀绞,却是气出来的:“你那丫头可看清了?”
百合认真的点头:“那是自然,看得真切着呢。”
“这个贱……”
话说一半,方才给轰出去的那个女婢再次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袭白纱衣裙的顾无瑕,那人最是怕热,遂双袖皆挽至小臂,可也巧了,那『露』出来的玉白左腕上,刚刚好戴着一钏菩提,和百合说的一模一样。
秦凉猛地瞪眼,身型欲起,却被百合硬生生的按住,她把手从那人的胸口收回来,笑意『吟』『吟』的对顾无瑕说道:“姐姐来了。”
顾无瑕看也不看,只是对秦凉道:“少公子,妾身有事相告。”
而秦凉被百合这么一按,也稍微冷静下理智,知道现在不是和大哥撕破脸的时候,再者说了,他还要用顾无瑕,遂低冷问:“什么事?”
顾无瑕手抚小腹,眼底浮出一丝为母的欣慰,轻轻道:“方才妾身去了古玩集的百善坊,号脉有喜,已经两个多月了。”
百合脸上古怪,轻瞥眼秦凉,那人听闻此言,极慢极慢的转过头来,那抬起的眼皮下,敛着电闪雷鸣下的惊涛骇浪。
“知道了。”
秦凉的态度冷淡且不在乎。
顾无瑕本也没盼着秦凉能有多高兴,但事实袭来果真如此,到底还是有些打击欢喜之情,她只得压下心头的酸楚和寒意,行礼离开了。
空『荡』的屋里只剩下秦凉和百合两人,前者靠在软枕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者出奇的没有火上浇油,轻言安慰:“少公子消消……”
话说一半,她整个人被秦凉拽上卧床,那人在外的名声是极其文雅的,殊不知入了这将军府,才是见到了真本『色』,狡诈刁钻不说,也从不曾怜香惜玉,只将她那本就轻薄的纱裙扯开,再解开自己的衣带,毫无保留的撞了进来。
百合是宫女出身,什么苦都能吃,更何况,当年因着弄坏了要洗的宫装,险些被内监打死的时候,是昌后留了她一命,还把她指到自己的宫里干活,这一恩情,她这一辈子都还不完,更别说是几次痛苦的行房了。
好在秦凉身上有伤,大肆动作几下之后,受疼痛的限制,逐渐轻柔下来,百合抓准机会,一个翻身跨坐在他上面,虽然姿势青涩,但不免诱人。
秦凉脸上浮现出趣味,把住她的腰享受着,只是不知不觉脑海里却满是顾无瑕和秦尧的破事,遂沉下了眼眸,低冷了说了一句:“贱人。”
百合只当是没听见,与他继续共赴**,不肯停歇。
……
和那长空的满目繁星结伴回了成王府,江淮打着哈欠推开正房的院门,却是脚步微顿几秒,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停在那石桌前。
慕容清趴在那里,埋脸双臂,好像是睡着了。
眼下虽是夏天,但这夜深了,气温下降不比冬日暖和多少,她算着天『色』,自打自己走了,已经足足三四个时辰了,这人不会真的等到现在吧。
“慕容清?”
江淮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那人没有反应,干脆伸手推在他的肩头,结果慕容清睡得太熟,直接身子一歪,像是软软的帕子,失力倒向地上。
“哎呦我娘!”
那人在摔倒的半路中惊醒,手忙脚『乱』的去抓。
江淮慌忙去拽,却不小心碰倒了石椅,于是乎,慕容清不但被她推倒了,还被她推倒的石椅给砸中了……砸中了……裆,整个人活生生的弓成了虾爬子。
“呜~~~”
慕容清浑身冒汗,他双手捂着裆部,疼痛之下,喘气都不匀乎了,只抬头一脸幽怨的看着江淮,用气声断断续续的控诉:“你要……做什么你?”
江淮满眼震惊,一个‘额’字出口,拉了老长的音,然后大腿一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往正房走:“天太晚了,我得睡了。”
“你给我站住!”
慕容清无力招手:“死丫头片子,你快过来扶我一把。”
江淮痛快的哎了一声,赶紧回来拽住他的胳膊,一点点的把他架起来,谁知慕容清还不等腿站直,又猛地并在了一起:“不行不行……疼疼疼。”
江淮被他拽的也要倒,咬牙道:“你要是再站不起来,我可就回去了!”
话音未落,那人一下站得笔直如树,用脚轻松的扶好石凳,然后潇洒的撩衣坐下,大马金刀的丝毫没有方才的痛苦,点着桌子道:“怎么才回来?”
江淮一脸愕然的坐下,打量着慕容清的状态,不知道他是不疼,还是在极力的忍痛,只得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再道:“你怎么在这儿睡上了?”
慕容清的双腿还在细微打颤,皱眉不快道:“当然是在等你啊!”一指那漆黑的夜『色』,“你瞧瞧这都几时了!我晚膳都没吃!”
江淮无辜摊手:“你不吃晚膳干我何事?我临走的时候也没把你的嘴吧带走。”
慕容清被噎了这么一句,胸口生疼:“我不管!我快要饿死了!”
江淮见势,沉默了好几秒,忽然起身往出走。
慕容清微怔:“你做什么去?”
“给你下面。”
那人利落的扔了一句,转眼就快步消失在院门口。
慕容清登时『色』变,不知不觉回想起在洮州吃的那碗噩梦馄饨,赶紧语无伦次的阻拦道:“小表妹!我……表哥不饿了!表哥……表哥错了还不行吗?”
只是他这样委屈的求饶,却还是阻止不了那碗油泼面的到来。
还捎了根黄瓜。
说实话,江淮挺喜欢做饭,只是做出来的东西威力太大,高伦一脸无奈的跟在她身后,方才见这人在厨房的架势,一刀下去案板都碎了,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两人先后坐下,江淮将那碗面推到慕容清的面前,脸上满是兴奋,而那人则不然,尽是英勇赴死的表情,瞧着那碗卖相还不错的油泼面,不安的咽了下口水。
伸手指了一下:“你自己尝了吗?”
江淮好心道:“给你做的,我吃什么。”把筷子硬塞进他的手里,一个劲儿的催促道,“快吃快吃,我觉得这次味道……应该不错。”
慕容清面无表情,心里满是玩闹过头的后悔,这一碗面原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遂双手无措的攥着筷子,抬眼看高伦,一把将碗推过去:“你先来一口,你看你每天要伺候君幸,肯定没有时间填肚子,你先吃。”
高伦没有尝试过江淮的手艺,瞧着这碗油泼面红彤彤的,味道闻起来虽然有些过于辛辣,但口感应该是不错,毕竟那人『揉』面的力度很好,遂瞥眼江淮。
江淮颔首,不介意道:“那你先尝。”
高伦接过筷子,夹了一片面放进嘴里,美滋滋的嚼了嚼,眼球上以光的速度在冒血丝,然后极其满足的原地去世,享年二十八岁。
这一下,慕容清的心里彻底没底了,转头看着江淮,那人见高伦咳嗽的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捂着耳朵喊疼,竟然拍了拍巴掌:“看来还不错。”
慕容清瞪眼:“我的小姑『奶』『奶』,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江淮把筷子又塞给慕容清:“他吃完了,到你了。”
慕容清攥着筷子的手在颤抖,仰天长呼一口气,正要动手的时候,忽见叶征从院门口走了进来,他如临大赦,欣喜道:“叶征!快来快来!”
叶征过来看了看,一手拿筷一手拿碗,一边大口吃一边对江淮说道:“听说巫江那边出事了,昨天扈九和越兵交锋……咳咳……交锋了。”
他说着,开始咳嗽,脸上瞬间像涂了三层胭脂一样。
江淮蹙眉:“怎么回事?”
叶征果然是个战士,辣的嗓子着火也不肯停,一边吸着鼻水一边吃,就这样还不忘回答江淮的问题:“越兵本是……咳咳……想要刺探军情……咳咳……咳咳……谁知道被……被扈九发现了……两方就……咳咳打起来了。”
话说至此,叶征的嘴唇子好像被马蜂排队蜇了一样。
江淮在仔细思忖着巫江那边的事,并没有注意到叶征的异样。
而慕容清抬头看着,一脸惊恐,不停的伸手拽叶征的袖子,劝阻道:“壮士够了,壮士你别吃了,壮士你明天怎么出恭啊。”
叶征扒拉完最后一口,将碗放下,一抹已经没有知觉的嘴唇子,含糊道:“这面是这做的?”再一指江淮,“你做的?”
江淮略带希冀的点头:“怎么样?好吃吗?”
叶征吧唧吧唧嘴,腮帮子像是被猫爪一样,随即一本正经的说道:“面片挺筋道的,味道还行。”又咳嗽了两声,“就是啊,有那么一丢丢的辣。”
江淮也很严肃的点头:“那下次少放点儿辣椒。”
慕容清不可思议感叹道:“一丢丢的辣?壮士你还能感觉到你那嘴唇子吗?”说完,试探着用手指在那碗底沾了滴油水,然后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
几秒后,他那清俊的脸上,留下一行清晰的泪迹。
这味道,像是把朝天椒的荆条直接一口吞,又好像连吃了七大碗麻婆豆腐,而好吃不好吃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其余的味道都尝不到,就是一个字,辣。
江淮见他如此,促狭道:“这么想吃,我再去给你下一碗。”
“好汉饶命。”
慕容清一把拽住江淮的手腕,诚恳道:“小表妹秀『色』可餐,表哥已经吃的很饱了,真的,我现在都能打个嗝给你听,一连串都没问题。”
江淮不是傻子,见他如此,蹙眉无奈道:“有那么难吃吗?”
慕容清想说话,结果还真打了个嗝,一瞬间满嘴辣味,他嘴里嘶着风,拽起半死不活的高伦和被辣懵的叶征往出走,艰难道:“还行。”
江淮目送着这三位受害者离开院子,蹙眉盯着那个空碗,学着慕容清的样子抹了一食指的辣油,然后也『舔』了一下。
几秒后,她哽咽道:“师娘的味道。”
……
翌日,厨房里。
做饭的曹妈子望着满屋的狼藉,有些目瞪口呆,跳着广场舞步蹦到灶台前,啧嘴道:“这是谁啊!把我这案板都给剁碎了!”
“我这锅谁给凿漏了!”
“面袋子也弄洒了!”
“我泡的辣椒水谁给我倒了!”
“还是……谁拿去……这是……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