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好久了。”
五个字轻轻出口,就见宁容左眉间一皱,把嵌在伤口里的斜斧给拔了出来,利落的摔在一旁,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血流不止。
他随手捂了一下流血处,轻嘶出声,俯身解开绑着江淮双手的粗绳,瞧着那肌肤上磨出来的青紫淤痕,心疼的小声道:“我来晚了,瞧你跪在这里,可是心疼死我了,疼不疼啊?”
江淮被松了绑,费力的拄着那木枕起身,瞧着面前仅仅一步之遥的宁容左,那美轮美奂的眉眼笑在稀薄的冷风后,和四年前一样。
“怎么了?”他道,“我问你疼不疼啊?”
江淮轻眨双眼,意识在那一瞬间空白,猛地搂住他的身子。
“你……傻不傻啊。”
她咬牙道。
宁容左一愣,随即淡笑的回搂住她,低低道:“没事就好。”再抬眼,声音高而严厉,“皇上旨意!江淮既有丹书铁券在身!依照上面所言‘恕一死,免刑法’,着!赦免私刑!即刻入宫!”
一旁的慕容秋见势,虽然面『色』无异,但眼底的风浪却狂涌,负手冷笑:“太子殿下还真是情深义重,不惜代价啊。”
宁容左闻言,眼冷如冰:“慕容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下下令斩杀君幸,今日之债,我必要你还。”
回头看着被他一把推开,到现在还处于懵愣状态下的聂广。
“还有你,本王记住你了。”
慕容秋至此,面无表情,江淮没死,这居然让他的心头安稳下来,要是真死了那才叫奇怪呢。
他瞥眼断头台下。
慕容清孤立在冷风中,望着台上两人,眼中的落寞不言而喻,几秒后拨开旁人,转瞬间消失在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宁容左眼底一深,搂着江淮的手愈发用力,得意一笑。
跟我争。
谁都不能跟我争。
……
……
皇城,浴堂殿。
秦戚入内,小声道:“太后,皇上,御侍……二小姐来了。”
太后坐在软榻上,拄额没有言语。
一旁的皇帝看了她一眼,面『色』垂冷:“传她进来。”
秦戚应声,转眼间带江淮上殿。
这里一切装潢如旧,但在江淮迈过门槛的那一刻,却觉得这四年恍若四生四世,再来请安问好,心境早已不同。
她行云流水的跪在殿中央,低头道:“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皇帝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说来也奇了,他颠簸了整整四年都没能落下的心,竟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平稳下来。
还是从前那个孩子。
他本想叫江淮起身,却听太后道:“起来吧。”
“谢太后。”
江淮起身,也缓缓的抬起头,只是视线一直盯着地面,那光滑如境的砖石映出榻上两人的表情,让她有着些许不安。
皇帝打量着她,四年未见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这四年,你在广邳过得可还好?实是辛苦你了。”
他问的无疑是废话,但江淮也只是道:“能为太后和皇上分忧解乏,能保成王殿下平安,是臣女的福气,并不觉得辛苦。”
太后微微颔首:“今日之险,你倒是懂事。”
江淮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说自己情愿赴死罢了,把身子又往下伏了伏,说道:“太后和皇上肯免去臣女死罪,臣女感激不尽。”
皇帝至此,不想叫太后完全把控局面,更何况他也不想轻易放过江淮,既然太后方才说了,只要他留下江淮『性』命,余下的皆由自己随意处置,那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朕今日把丑话说在前头。”皇帝负手而立,冰冷无情道,“你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不必斩头,但也不必回去了。”
江淮的脸掩在透窗进来的强光中,分不清情绪:“一切全有皇上做主,无论生死,臣女都心甘情愿领受。”
皇帝见她如此,一挥手。
秦戚立刻凑到近前来。
皇帝瞥了一眼太后,那人半阖眼皮,一副撒手不管的神『色』,遂对秦戚说道:“豫国公遗女江淮,欺君罔上,窜逃中原,虽恕去死罪但活罪立下,着革去官职,贬为三等宫女,逐至永巷,永世为奴。”
江淮右眼皮一跳,浑身滚血霎时冰凉。
果然如此。
这一席话洋洋洒洒,使得太后轻抬双眼,只是她却没有在意料之中为江淮申辩,像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又把眼睛轻轻合上了。
倒是秦戚不甘心,江淮这才刚从鬼门关把命抢回来,又要去永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奴隶,遂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想要求情。
她可是长信王的亲生女儿啊,应享郡主待遇的!
皇帝此道口谕,一来是要求她依旧以豫国公之女的身份世人,二来也是叫朝中的长信旧臣死心,叫他们知道,江淮的归来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皇上。”他心酸道,“豫国公在天有灵,若是瞧见二小姐在永巷做奴隶,岂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皇帝甩眼过去,不容置否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朕这是为了磨砺君幸的『性』子,你个奴才知道什么!”
他虽这么说,但真相却昭然若揭。
好个皇帝,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否则他也不会抹去这四年的真相,称江淮是畏罪潜逃中原了。
而秦戚闻言,浑身一抖:“老奴不敢,老奴只是……”
“多谢秦总管为臣女求情。”江淮见势不好,赶快出言拦截,抬头和皇帝那狐疑的眼睛对视,无奈道,“只是臣女有罪在身,皇上能免去死罪,已经是莫大的恩泽,不过是去永巷为奴,臣女受得。”
太后闭眼,淡淡道:“孩子懂事,不枉皇帝费心教你。”
而秦戚听完江淮这一番话,知道她又要一个人抗下所有苦楚,心疼难耐,可时局所迫又只能闭嘴,默默无闻的退到一边去。
江淮微抿薄唇,低低道:“不知臣女能不能回府一趟,母亲和哥嫂还在府里等着,臣女……”
“不必。”皇帝利落的拒绝,“侯府那边,朕会叫秦戚去传话,今日吓到你了,拾掇拾掇,明早再去永巷吧。”
江淮垂眸,心如死灰:“臣女领命。”
“君幸。”
忽然,一旁斜靠在榻上的太后起身,往殿门处走,沉肃道:“你同哀家过来,哀家有事交代与你。”
皇帝谨慎转头。
江淮漆黑的眼珠轻转了转,道了声是,和太后一齐出去了。
留在殿内的皇帝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把老四给朕叫来!”
秦戚一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