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安堂里,见到长欢公主气冲冲的离开,小遥赶紧进去伺候,还以为温淑妃也动怒了,可入殿一看,那人正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温淑妃淡淡道:“小遥,本宫腿疼。”
那人轻应,走过去给她揉腿,不解道:“娘娘,长欢公主……那满头的茶渍,气的快要背过气。”偷笑两声,“还是您厉害。”
温淑妃斜眼屏风,冷淡道:“她倒是好打算,想让本宫抚养她和老六,让本宫帮她弟弟去争储,做梦去吧。”
小遥动作一停,抬眼道:“娘娘,这是好事啊,廉亲王和广亲王走了,您膝下一个皇子都没有,成王不是正好吗?”
“正好?”
温淑妃拿开她的手,扶着案几起身,缓缓的走向不远处的那架巧绘屏风,触手而上,蔑然道:“成王不行,他不是帝王料子,长欢这样上蹿下跳,明显是司马昭之心,想自己把权。”
小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娘娘想怎么办?”
温淑妃略微思忖,淡淡道:“端王是个废物,太子……不行,皇后太厉害了。”瞥眼小遥,“容岐那孩子倒是不错。”
小遥低呼:“誉王殿下?”
温淑妃点头:“正是,本宫算是看透了,拼命争储无用,到头来还是要看皇上自己的心意。”
小遥不解道:“那娘娘的意思是?皇上看重誉王?”
温淑妃则道:“自从皇上下令让江淮复职后,本宫便知道了,皇上是永远迈不过心里的坎儿,而如今江淮势力极盛,很有可能联手太后和旧臣把誉王这个亲外甥扶上皇位,从而达到外戚专权的目的。”
小遥道:“可是誉王才三岁多。”
“这又何妨。”温淑妃道,“别看如今老四封了太子,可坐不坐得稳是另一回事,等誉王再大些,江淮必定会设计弄倒太子,再动用朝中人脉扶誉王上位,本宫若是养了誉王,也就能渔翁得利了。”
小遥不安道:“可是誉王有贤妃啊。”
温淑妃的指甲划在那屏风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着什么急,她现在不是怀孕了吗,等她生产之时,本宫自会叫她一尸两命。”
小遥闻言,点了下头。
“走吧。”
温淑妃说完,先行出了殿门。
小遥紧随其后:“娘娘要去哪儿?”
温淑妃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去御景殿,誉王如今不是在太后的膝下养着呢吗,既然日后要过继给本宫,便要先熟悉熟悉。”
小遥忙点头道:“娘娘说的是。”
两人刚要出院门,忽然听到皇城东侧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钟声,浑厚有力久久不绝,瞬间贯穿了整个皇城,惊得鸟雀四起!
温淑妃立刻停住,望着那个方向,暗暗数道:“四声?”
小遥也愕然道:“报丧?”
话音未落,有内监扑进来喊道:“淑妃娘娘!成王殿下薨了!”
小遥大骇:“怎么回事!”
内监如实答道:“成王殿下的病突然犯恶,人就走了。”
小遥转头看向温淑妃,紧张道:“娘娘?”
谁知那人沉默几秒,竟哑然失笑,眼眸中尽是快意,然后逐渐的发出声音来,感慨道:“好!死得好!”
小遥浑然愣住,和传信的内监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而温淑妃继续笑着,只觉得心情没来由的舒畅。
报应不爽,该来的还是要来。
长欢,这是你活该。
…
近一个月来,那丧报的钟声就没停过,先是广亲王,然后是秦德妃,如今又轮到成王,三连打击接踵而至,皇帝一下子病倒了,前朝政事自然交给了身为太子的宁容左处理。
他辅佐皇帝理政多年,突然接手倒也是井井有条,只是成王死后,代替高阳王管理十四州兵权的,则换成了更废物的端王。
那人对政事一窍不通,刚开始还沾沾自喜,可到了信州,江淮将一并事物转交的时候,他才觉得棘手,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好在他也只是个摆设,弄明白与否都无关,遂在端王到达信州的第三天,江淮也回去了长安,这算下来正好是一个月。
回宫复命之后,江淮惦记着怀孕的苏绾,便紧赶慢赶回去了侯府,谁知途经佛门的时候,她瞧见了齐国公陆誉。
不是冤家不聚头。
听说陆文玉和林家族人赶往吴鹿为耕奴的时候,那人因着刚刚小产身子受损,又断了腿,赶路不便又是罪魁祸首,竟被林家人遗弃在路上,等陆誉派人找到她的时候,陆文玉早就成了干尸一具了。
按理说应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陆誉的性子本就窝囊,便是心怀怨恨,却还是屈服于江淮的盛势,先行开口道:“御侍大人。”
江淮挑眉,按规矩应该是自己先给他行礼,怎奈这么多年,陆誉这个国公也是有名无分,遂笑道:“齐国公好。”
“大人回来了。”陆誉笑道,“想必是信州那边已经妥当了吧。”
江淮淡淡道:“哪里,还不都是高阳王从前做事严谨,我不过是处理了一下后事而已,如今有端王坐镇,想来也是无忧。”
陆誉点了点头,又问道:“大人这是要出宫去?”
江淮颔首:“嫂嫂有喜,我身在信州时便一直放心不下,所以复命后着急赶回去,国公这是……有什么事?”
陆誉轻笑道:“这不是皇上病倒了吗,好容易进宫一趟,想着送些补品给皇上补补身子。”
江淮笑意渐淡:“国公有心了。”
陆誉点头:“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说罢,随着引路的内监往前走。
江淮转头看他,忽然扬声道:“国公就不问问什么吗?”
陆誉脚步猛地停住,回头讪笑道:“大人说什么?问什么?”
江淮坦然:“问问你女儿的事。”
闻言,陆誉的笑容再也兜不住,积压许久的怒火将要爆发,却被江淮一盆冷水浇息,只听那人道:“颜冬在南疆一切都好,还请国公爷放心,舍弟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陆誉只觉得胸口突突的,有气也不能发泄,只好硬着头皮回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还真是有劳三公子了。”
江淮冷笑,旋即转身消失在佛门。
陆誉则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转为铁青,继续往前走,行至拐角的时候迎面碰到温淑妃身边的小遥,两人却都一副谨慎的样子。
小遥示意那内监躲远点儿,见四下无人,低低道:“国公爷,我们娘娘要的东西,您可弄来了?”
陆誉认真点头道:“当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是老夫好容易得来的,虽是催产药,但里面添了不少活血的药材,都是磨好的粉末,到时候下手,绝对不会叫人发现药渣的。”
当然,这药其实是慕容秋弄来,由他转交的,但陆誉贪功。
但凡温淑妃日后起身,他可要占这一份头功。
小遥接过藏好,淡淡道:“太医署有崔玥,我们娘娘想得这些东西有些困难,所以才托您从宫外带进来,国公爷可千万不要外说。”
陆誉面色含恨:“这是当然,江淮杀了老夫独女,老夫自然也不会让贤妃好过。”负手在背后,“那一切,都看娘娘的了。”
小遥点头:“国公爷放心,报应不爽,也该轮到江家了。”
…
“容岐,这个点心好不好吃啊?”
御景殿里,温淑妃带着一食盒精致的点心来,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喂给誉王,那人还小,自然喜欢吃甜食,便点头道:“好吃。”
温淑妃笑的开怀,又递了一块过去:“那就多吃点儿,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淑母妃,淑母妃着人给你做。”
誉王懵懂的点头,又喝了口甜水。
太后坐在软榻上瞧着:“容岐如今养在哀家膝下,却倒是辛苦了你一趟一趟的过来,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温淑妃将食盒交给身后的小遥,淡淡道:“太后说笑了,妾身是想着,如今贤妃再度有孕,必定是自顾不暇,更没办法照顾容岐,小孩子养在您身边也不免吵闹,所以时常过来看看罢了。”
书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递给她一杯茶:“淑妃娘娘有心了。”
温淑妃则道:“如今宫中……皇嗣不多,臣妾自然要上心。”揉了揉誉王的头发,“辅佐皇后娘娘,只盼荣修仪和贤妃的孩子降生了。”
太后点了点头,旋即道:“罢了,你来了这么久,哀家也累了,你就先回去吧,喜欢容岐改日再来看他就是。”
温淑妃轻应,起身行礼离开。
待送她出了院子,太后才露出不悦来:“这个韩惠,胆子还真是不小,居然打上了誉王的主意。”
书桐也谨慎道:“她这些日子总来,怕是又想……”
“想都别想。”
太后冷冽道:“一个恒王保不住,庆王过继给她也出了事,如今成王走了端王去了信州,宫里就只剩下太子和容岐,哀家是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一个广邳进贡来的玩意儿,花花肠子到是不少。”
书桐附和道:“太后说的是,那咱们怎么办?”
太后倒也利落:“你现在就去上御司找江淮,叫她赶快把温淑妃给哀家料理了,这种人若是留着,后患无穷。”
书桐茫然:“现在?”
太后蹙眉点头。
书桐这才道了声是,大抵是半个时辰后,她才回来,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太后闻声抬眼,嗓音有些困倦的哑:“怎么样?”
书桐淡淡道:“大人说,只交代誉王殿下,让他一见到温淑妃便哭闹不止就行了,剩下的,她自会处理妥当。”
太后点头,叫过一旁逗鹦鹉玩的誉王,他听到了方才的对话,乖乖的把装着鸟食的碟子放下,大眼睛眨了眨:“皇祖母,小姨为什么要孙儿一见到淑母妃就要哭闹啊。”
书桐和抬头对视一眼,俯身道:“七殿下,您觉得……温淑妃对您怎么样啊?”
誉王笑道:“淑母妃可好了。”
太后又问道:“那和贤妃相比呢?”
誉王这回又笑道:“当然是母妃好了。”略微不高兴,“只是不知道孙儿什么时候能回去灼华宫,和母妃住在一起。”
书桐这才道:“七殿下,您只要听了御侍大人的话,保准您能回去灼华宫,可您若是不听,温淑妃就要把你带走抚养了。”
誉王大眼睛眨了眨,恍然道:“就像……小姨当年教我对父皇说……梦到了大火那样,是吗?”
太后颔首:“你可记住了?”
誉王天真的点了点头:“孙儿记住了。”
…
又几日,御景殿里。
誉王躺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发了高热,崔玥利落的拿出针具给他行针退热,和一旁的江淮对视一眼,点了下头。
太后在旁心急如焚:“崔玥,誉王可有大碍?”
崔玥起身行礼道:“太后娘娘别急,只是寻常发热,这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常有的事情,微臣已经行针施药,睡一会儿就好了。”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由书桐扶着坐下来。
“皇上驾到——”
院里传来桂笙的声音。
话音未落,皇帝便疾步走了进来,他大病初愈,脸色憔悴,眉眼间尽是对誉王的担忧,先给太后行礼道:“母后。”
太后叫众人退下,道:“你怎么过来了?”
皇帝至床边看了一眼誉王,见他暂无大碍,便松了口气:“儿子一听说容岐高热,就忙赶了过来。”叹了口气,“近来宫中多事,老五和老六相继去了,老七可千万不能有事。”
太后也怅然道:“流年不利啊。”
皇帝脸色难看,忽而道:“好好的,容岐怎么会高热呢?他在母后这里也住了许久,并无大碍啊。”
太后摇头,而书桐略作思忖,唏嘘道:“是好好的,只是这些日子随安堂的温淑妃总是过来和殿下说话,像是天气降冷,七殿下也是玩累了,所以才着病了吧。”
皇帝蹙眉挑起:“韩惠?她来做什么?”
书桐忙道:“许是淑妃娘娘五年连失两子,伤心太过,所以常来照看誉王殿下,想要宽慰宽慰罢了。”
太后却蓦然冷哼:“恒王走了,广亲王也能没照顾好,这段时日来看誉王,这孩子也病倒了。”怒气道,“韩惠非要宁家绝后吗!”
书桐暗惊,忙道:“太后。”
那人气没消,继续道:“不吉利的东西。”
书桐见状,偷偷抬眼看向皇帝,那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旋即回身对桂笙道:“去传司天台的庞密来。”
桂笙轻应,转身出去了,穿院子的时候和站在那里的江淮对视一眼,轻轻点了下头,随即消失在院门口。
崔玥看见,小声道:“去请庞密了?”
江淮轻微点头:“我已经交代好了庞密,他知道怎么说,到时候先用不吉天象困住温淑妃,剩下就交给你了。”
崔玥微怔,又很快反应过来,谨慎道:“多久?”
江淮想了想:“半年最好,千万不要让人看出来。”
崔玥道:“温淑妃早年发作过轻度肠痈,这些年调理着,倒也没什么大碍。”斜睨着江淮,“我会让她旧病复发,死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江淮放下心来,又问道:“誉王怎么样了?”
崔玥淡淡道:“只不过喂了一勺催热的药,看上去是发热,实际上不会伤身体的,我已经行了针,睡一觉就好了。”
江淮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