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来最终没有出现在李玄清的面前,只剩李玄清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流浪。
岁月荏苒,李玄清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多长时间了,最初的时候他还关心过秦国的命运。
在他走后,嬴政重新执掌了秦国的国政,王五第二次主导了朝政的反复,在这之后他得到了无上的权力,也失去了整个朝廷的信任,最终被一个叫商鞅的人取代,之后又被一个叫李斯的人取代,嬴政渐渐取得了整个天下的控制权。
史书上记载秦始皇一统六合,横扫天下,统一度量衡,是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君主,可是只有李玄清知道,他本质上只是一个沉迷于各种新发明的小孩子。
秦国也没有在他的手上坚持多长的时间,在他死后没有多久也就亡了,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些天下兴衰的事情了,只是在这个世界当中不停的流浪。
人皇剑折了,在此后的岁月里他也不再以一个修士自居,而是以一个凡人自称。
他最后的那一搏,五彩石将整个天门给堵住了,从此之后便很少有人能够飞升了,渐渐的仙人的传说也便少了,修仙的人也跟着少了,以至于很长的时间,至于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对李玄清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已经长生,真正意义上的得道长生,是与飞升上界截然不同的得道,只是他开始觉得无趣了。
日复一日的生活让他开始变得像是一个局外人,这个世界又每一天都在不停的变化着,就连衣服的样式都跟着变化了好几次,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快要变得不认识这个世界了,他真的是担心当自己找到薛宝来的时候,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
这一天,他来到一处酒楼,这里有一个说书先生说得很是不错,在他的故事里经常能够听到一些熟人的消息,比如大师兄李太清成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也成了神仙,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这些人的事迹也跟着变少了,这些年里能够听见的只有八奇的故事了。
“且说这上洞八仙之首,铁拐李收了吕洞宾为徒……”
故事终究是故事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他们明明是师兄弟,到了说书人的嘴里就成了师徒关系,铁拐李收了四个,汉钟离收了四个,吕洞宾和何仙姑就差拜天地了,蓝采和弄得不知道是男是女,倒是毛病一样不少,各种故事编得也甚是古怪离奇,再加上说书先生的讲述和怀旧的心情,他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八奇好像是在一个夜里偷偷飞升的,那副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八个想要飞升的人,倒像是八个被人追赶的贼,再也不复当年飞升之时的风光,他们也是李玄清知道的最后的飞升者。
在说书人的嘴里他们八个的事迹却显得光明正大得许多,他们联手打败了身为反派的通天教主,在众人的瞩目当中成功飞升天界,成了世人为之艳羡的上洞八仙。
通天教主也是极惨,在后世的说书人嘴中都成了反派,李玄清曾经给他捎过去一本后人写的书,通天教主笑着说“不过是后人胡编的而已,不要在意。”
李玄清却分明看见他的脸上有着一丝落寞,没有一个人不想得到更好的,就算他是通天教主也是一样的。
通天教主那最后一剑斩碎了人皇剑,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斩断的,除了人心。
“师弟,你在哪本书里有你?”通天教主在后来问道。
“没有。”李玄清如实回答道。
通天教主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整个人瞬间就变得爽朗起来。
在他的意识里就算是恶名,也比籍籍无名要强上许多。
这是一个悲哀的事实,李玄清没有在人间留下名字,也没有升上仙界,他甚至不会被什么人记住,他有些不想活了,可他还得活下去,因为他死不了。
接引和准提在最后的关头用生命和他们两个拥有的一切将天魔封印在了李玄清的身体里,纠正一下是大部分的天魔,剩下的那部分天魔被后人称为心魔。
这些心魔会寄生在人类修士的身上,主要是那些走李玄清开创的那部分道统的人,虽然现在他们也被归在通天教主的名下,被天魔夺取心智的人也会化身成魔,他们仇恨世间,只想要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血海,李玄清还曾经出手阻止过。
而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已经飞升了,再也管不到人间,昆仑和通天教的道统也已经消失无踪了,反而是太上老君传下来的道统在这个世界上到处开花,五斗米,全真,龙虎,茅山,各种各样的道统和传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他们已经不是修士了,他们自称道士,其中属王道陵建立的武当出名,而王自健则是死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便是达摩在嵩山建立了少林寺,然后又分裂成了南北两个,欣欣向荣的发展着。
这些李玄清都不关心,他只关心能不能找到薛宝来,可是这些却一点不少的传进了他的耳中,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唯一没有听见的消息就是妖族的消息,他们好像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说书先生的故事讲到了最后,李玄清也准备起身离开,他没有喝酒,因为喝酒对他而言跟喝水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
“哎呀!三少爷,你怎么在这?法师可曾找到了?”
就在李玄清想要离开的档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闯了进来,一句话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说书先生惊堂木的声音。
被称作三少爷的人这才从说书先生的故事当中回过神来,支吾着道“那个找到了,找到了。”
他这个样子又如何能够骗得了经验老到的管家?
管家一脸哀其不争的表情答道“大少爷找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二少爷找了一个法相庄严的和尚,三少爷你在这样下家产可就要没你的份了!”
“我不是说我找到了吗?他就在那里!”
三少爷一边说话,一边四处张望,正巧看见了李玄清,用手一指随后就跳到了李玄清的面前,一把将他的手拉住“我说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
最终一战之后,李玄清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就连衣服都懒得换,整个人都是邋里邋遢的,也不佩剑了,在整个酒楼可以说是最差劲的一个了。
可这个三少爷能够一下子将他拉住,看来也是个有些福缘的,李玄清反正左右无事也便道“听书入了迷,忘记了时间。”
“这个也属正常,也属正常。”三少爷打着哈哈。
管家上下打量起李玄清,眉头一凝道“你会抓鬼?”
“便是十殿阎罗,如来佛祖也打得。”
如来在接引和准提之后执掌灵山,功力自然不如两人,李玄清岂会放在眼里。
只是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听在别人耳中却成了胡吹大气。
管家刚要揶揄李玄清两句,转念一想,现在这个天色再去找人已经来不及了,有一个总比没有的强,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我苏半城家可是出了名的有钱,只要除了鬼,定有厚报,至少够你后半辈子的衣服钱。”
李玄清哈哈一笑“我这辈子没什么出奇的本事,就是命长,后半辈子的衣服钱只怕你们苏家给不起。”
“口气倒是不小!到时候保你满意!”
管家一躬身示意三少爷先走,三少爷拉着李玄清往外就走。
管家急道“少爷,你来着他做什么?”
三少爷答道“这可是高人,要是不拉着,一眨眼没了可怎么办?”
李玄清暗自好笑,管家也没了答话,只得在后面跟着。
三少爷却是悄悄的在那里跟李玄清说着话。
“待会你找个机会赶紧跑。”
李玄清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跑?”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家家中闹鬼,远近的青壮过来帮忙,那鬼一夜就打到了八百,这城里有胆来试的都被打跑了。我爹便命我们三兄弟出去找人帮忙,大哥去了武当山,二哥去了少林寺,我找了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跑了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李玄清但笑摇头。
“这天下的妖魔鬼怪就没有我降不了的,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
三少爷错愕道“你当真不跑?”
“不跑。”
“若是丢了性命,可别来找我索命。”
“我命长不会死。”
三少爷见劝不动他也不劝了,带着他来到了自己房子,只见其间雕梁画栋,假山假水在其中流淌,颇为秀丽。
李玄清不由感叹道“这比皇帝住的都好。”
三少爷不屑道“就你这见识,还是赶紧跑吧。”
李玄清仍然摇头,微微笑着。
三少爷很快就带着李玄清来到大厅,苏半城居中而坐,左手便坐着大少爷,身后跟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右手边坐着二少爷,身后站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颇有几分庄严法相。
这一僧一道都有些本事,却也是不被李玄清放在心上。
三少爷来到苏半城面前鞠躬行礼,苏半城看了一眼身后的李玄清,严重闪过不悦之色。
苏半城老来丧偶,娶了一房小妾,无所出,眼前这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小妾生的,这一次苏宅当中闹鬼,苏半城有意借此次事情来看看三个儿子的孝心,他对老大,老二很是满意,可是老三找了李玄清就让他很是不满意了。
苏半城没有说话,一挥手示意三少爷下去,对着李玄清道“你会驱鬼?”
“莫说是驱鬼就是十殿阎罗在我面前也不敢造次。”
“贫僧净法在此也敢出此狂言?”
二少爷身后的那个和尚开口道。
李玄清也不恼怒,看了那和尚一眼。
“净法,你的师父乃是如来转世,叫我一声太师叔祖也便是了。”
“如来转世?净法你这辈分有些低啊!哈哈!”能够打压对手那个道士自然不甘人后“我张仪征师父可是太平天师!”
李玄清又看了一眼张仪征道“张角虽然是记名徒弟,可也算我重师侄你叫一声师叔祖也便是了。”
“我看你是找打!”
“若是想死贫僧愿意超度!”
眼看着三人就要在大厅当中动手,苏半城赶紧出来解劝。
“三位在这里动手动脚有伤和气,不如三位就以抓鬼赌胜负如何?”
张仪征道“甚好。”
净法道“好是好只是也要有个规矩,免得被人抢了功劳去。”
“一个和尚,一个道士,一心都是争权夺利,哪里能够得成正道?”
两人赌着气也不说话,看向苏半城。
苏半城道“不如三位分个先后,先抓住的算赢?”
“我若先出手他们两个便没有出手的机会。”
“那便我先出手,只怕到时没了你出手的机会。”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苏半城赶紧又道“先入门者先行,道长先入门,道长先行。不知道道长需要些什么?”
“一个桌案,准备些纸马香柯,蜡烛黄符也就是了。”
“我只要一个坐垫,一个木鱼,一个法槌也便是了。”
苏半城又看向李玄清,李玄清道“我一句话就够了。”
这般大的口气顿时又将余下的人气得够呛,好不容易将火气压了下来,等到天黑,张仪征便迫不及待的摆开了阵势。
“贫道有灵符三道,头道符云来,二道符邪祟现形,三道符邪祟退散。”
说着话张仪征就直接点燃了头道灵符,只见浓云密布,狂风骤起,将蜡烛吹得忽明忽暗。
“风来了,道长好本事。”苏半城一见风起,惊呼起来。
张仪征回头看向苏半城,眼中颇有得色。
净法却全然没有当做一回事,不屑的瞪了张仪征一眼。
这一下刺激了张仪征,张仪征一挑桃木剑点燃了第二张黄符,黄符在狂风当中猛烈的燃烧起来,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
云散风息。
张仪征急了,挑起第三张黄符当空一舞,这一舞可是不得了,只见院子里头是什么都没发生。
三张黄符发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净法嘲笑道“臭道士,不行了吧?快点下来!”
张仪征被刺激到了,慌乱的挑起一张张黄符。
“太上老君吉吉如律令!”
“敕令!”
“鬼来!”
……
张仪征忙了好一阵子也没停下来,苏半城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问道“道长,怎么了?”
张仪征有些气恼的将木剑往地上一摔“那鬼不在家!”
净法道“什么不在家?是你不行罢了!”
“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你的本事!”
张仪征愤恨的走了回来,净法拿出坐垫,掏出木鱼敲了起来,口中轻轻的念叨了起来。
李玄清听过的经可是比这里所有的人加在一块的都多,立即就听出来净法念叨的是《金刚伏魔咒》,这个咒术对付鬼怪等邪祟最是有效。
净法念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苏半城上前问道“大师,那鬼不在家?”
“确实不在家。”净法脸上一红,也只好顺着苏半城的话说。
苏半城一愣道“那依两位该怎么办?”
“我们这就回去发动同门前来帮忙。”张仪征道。
净法难得的赞同道“回去找同门才是。”
“等等还有我呢。”李玄清上千一步拦住要走的两个。
“还是算了,那鬼他不在家。”
“真的不在家。”
“鬼不在家还好,要是在家可就真的麻烦了。”
……
总之一群人都是不看好李玄清,围着他劝个不停。
李玄清也不气恼,也不辩解,清了清嗓子喝道“那女鬼给我出来!”
喝声一止,就见院子当中挂起一阵阴风,乌云遮蔽了天空,一道黑色的阴影在半空当中出现,一双阴厉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玄清。
“什么人胆敢扰我?”
周围的人一看这女鬼的声势这般浩大,都朝后退了退,让出一条道来给李玄清。
李玄清上前一步将中指,食指并在一起,再次喝道“大胆女鬼!既然身死就该早去幽冥,休要在这里盘桓!”
“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混蛋?”
女鬼二话不说,原本黑色的身影一阵虚幻,整个鬼变得越发狰狞起来了,依稀能够在她的身上看见闪着一些金属样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刀。
李玄清也不客气,双指朝前一伸,一道剑气划破全部直击女鬼的身子!
女鬼哪里受得了李玄清一击,当场摔倒在地,李玄清也懒得理她,抬起手来就要给她致命一击。
“侠士住手!那是我的夫人。”
苏半城急忙拦住李玄清,跑到女鬼面前。
“夫人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不肯安心的去投胎?”
女鬼虽然还是一副凶恶的面容,说得话却已经温柔了不少。
“还不是你娶了那个小狐狸精!”
苏半城慌忙解释“夫人啊!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这后半辈子总需要一个人照顾吧?”
李玄清却在后头指着一个人问道“这就是你的小妾?”
苏半城点头,李玄清瞪向那名小妾,冷冷的道“现形。”
那名小妾,身形迅速变化成了一只红毛狐狸。
狐狸口吐人言“混蛋!我可是胡二太爷和胡二太奶的孙女,小心我灭你满门!”
李玄清一想整个狐族都已经移居到青丘山,隐世不出,这两个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人是怎么回事?
“把他们两个叫来!”
“你可莫要后悔!”
狐狸将脖子抬了起来,发出嘤嘤嘤的声音,没有多久天空当中就飞来了两道红光!
“不好!闯大祸了!”
“这恐怕是妖王一个级别的。”
张仪征和净法都面露骇然之色,其余之人更是躲到了他们两人的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
狐狸却是面露得意神色,转眼之间神情就变了,她惊讶的看见两团红光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没有多久那两道红光又再次飞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黄色,白色,青色,灰色四道光滑。
张仪征和净法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六道光滑却停在了李玄清的面前,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出。
“自家小辈带回去,好生看管。”
原来这六道光滑都是老熟人了,两道红光分别是丑狐和盲狐,身后的四道光也是曾经被她打败的妖族,这个时候自然是连一声都不敢吭。
丑狐一伸手将那已经傻了的红毛狐狸拉走,正要离开,李玄清突然又再次开口道“可曾看见宝来?”
“三年前见过,现在该是在地府。”
李玄清攥紧了拳头,身形一闪消失在众人面前,在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地府了。
地府仍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模样,过了黄泉路,便是鬼门关,再往前便到了奈何桥边。
“喝碗汤吧?”
一只苍老的手握着一只破碗放在李玄清的面前。
李玄清低头看去,看见的是一个苍老的婆婆。
“你叫什么名字?”
“孟婆。”
李玄清笑了笑“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也叫孟婆,她比你要好看得多,也爱给人熬汤喝,还说喝了便会忘记上一世的不开心。”
孟婆没有回答,只是将碗递给了另外的一只鬼。
李玄清见她不回答,也便继续朝前走去,这里的鬼族哪有敢拦他的,任由他朝阎罗殿走去。
孟婆抬头看向李玄清的位置,已经满眼都是眼泪。
我为了你一夜白头,为了你守在这奈何黄泉,你却再也不死,再遇之时却再也人不出我来,也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孟婆低下头将一碗碗孟婆汤分给前来的鬼,想了想自己也抬头喝了一碗,很快就又恢复了笑脸。
只是这个笑容的背后又有多少的心酸?
李玄清来到阎罗殿,阎罗王吓得赶紧去查生死簿,不等李玄清开口就将李玄清想要知道的说了出来。
“她投胎去了,现在赶去奈何桥还有可能见上一面。”
李玄清连话也不回,直接身形一动就消失在阎罗王的面前,来到奈何桥。
奈何桥上满是各种各样的鬼,唯独没有那个他希望的身影。
长生是一条孤独的路,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不停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