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光!你给我出来!”
四宝子高声厉喝下,二迷糊身旁一个梳着中分的地赖子走了过来,他是负责看场子的,自然要过来,更何况在北满,谁敢嚣张到砸曲光的场子还让他出来?
“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名地赖子打腰间拽出匕首就往过冲,和四宝子刚一照面,野猪一样的壮汉都没废话,抡起手里的刀‘噗’一下就砍了下去,正中那人面门,而他,应声倒下。
“啊!”
目睹这一切的舞女发出了一声尖叫,回头看着身体却在往前跑,连脚下绊到了椅子上都没看见,一个跟头栽倒再没起来。
百乐门乱了,无头苍蝇一样的富贾上蹿下跳顺着墙边往外溜,百乐门内一群打手手持棍棒由里边往外来,两帮人在舞池中央撞见时,四宝子手里的刀上还粘着血,血珠才刚刚滴落。
也奇怪,今天的百乐门竟然连一位日本军官都没有,跟商量好了似得,给双方腾出了一片场地,同样也留下了一片刀光剑影。
四宝子手里的刀很特别,不是开山..刀、也不是砍刀,厚背薄刃,看上去就像是蛮横之人所用的武器,这东西,在东北有个特殊的用处,那就是用来铡草,如今他把铡草刀装上了刀把拎了出来,看着就骇人。
“山归山、路归路,再下北满二迷糊,敢问哪得罪了众位,让众位……”
二迷糊还想盘道,曲羡明冲过去一叉子正扎他肚子上。
叉子很利,同样是农具,在农村用来叉粪、叉苞米杆都用这玩意儿,在打造时农民对这玩意儿的要求一般只有俩字儿,那便是顺手。今天,这顺手的好处全被曲羡明利用透了,上去直接贯穿了想要说话的二迷糊小腹,彪悍的双棒用力将人挑起,双手较劲将其高高举在空中:“嗨!”
噗!
二迷糊腾空而起时顺着叉子往下再滑二寸,手握叉子把龇牙咧嘴,疼的眼冒金星。
“都他妈少废话,今天看不见曲光,来一个老子整死一个!”
他这番话说出,身后的一众死囚都冲了上来,他们身上一样火器都不带,挥舞着冷兵器开始浴血奋战。
四宝子抖动着嘴唇看着眼前凶悍的一幕, 心中的决绝早已经超过了当年要来北满抢地盘的时候,那时候,是走投无路,可命还在,今天,要是拿不下来,不光自己的命得没,恐怕儿子也没希望了。
“都放躺下!”
在监狱内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四宝子伸刀指向了对面,对面那人群中起码站了二三十名大手,人家手里拎的都是正经武器,连刀棒都是武馆里常见的,只不过,这场战斗是武器可以定下输赢的么?
死囚哪用四宝子催促,一窝蜂的冲了上去,悍不畏死。
徐蛮子,以前是敲闷棍的,此刻也化身为悍匪了,手里的棒子专找脑瓜子敲,凡是被他碰上的,绝对站不起来;
李侗,倒盐的,曾经在江湖上就是狠人,捏了一把小匕首冲入人堆逮谁捅谁;
张巨鹿,流窜犯,可是无论到哪都靠打家劫舍过日子,下手也是没轻没重,手里的刮刀甭管扎谁身上都拧一圈再拔出来……
这群不要命的死囚,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二迷糊那群人当中的好几个,站在他们后排的已经开始往外跑了,前排的都在往后退,身前的血腥味儿混合着大门被撞碎的土腥味被酒精气息彻底挥发,满屋子奇臭无比。
三分钟不到,百乐门的人败了,其中一个被曲光当悍匪养着的通缉犯才掏出枪来,就被曲羡明一叉子钉在了墙上,那把旺八盒子连响都没响上一声。
混乱、暴力气息在这个本该歌舞升平、酒池肉林的环境下横冲直撞,或许许锐锋让这群人再建起一个百乐门一样的盛世有点强人所难,可毁了这儿,那这群人嘴能笑的咧到后脑勺。
一片狼藉中,四宝子瞧着满屋地伤患,喊了一声:“撤!”
这群死囚竟然没有任何一人逃跑,一个个的都转身回到了那台撞进百乐门的卡车上,四宝子这个没什么文化的糙汉子掰着手指数着:“七……十一……娘了个脚,咋少一个,谁跑了!”
曲羡明嘲笑道:“四哥,你没查自己。”
轰。
刚刚经历了生死一战的这群死囚笑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四宝子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艹。”骂了一声,也上了车。
碰、碰。
与此同时,还握拳敲了敲驾驶室的顶棚,紧接着卡车缓缓开出,带着百乐门的鲜血、尘土与砖块,一众人竟然在狱警的跟随下,再次出现在了街面上。
百乐门、鱼水欢、六国饭店,这是北满最繁华的街道,无数死囚望着这条街慢慢痴了,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些店铺的座上宾,可如今,很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看这条街。
“四哥,你看看这儿,那一个个闪着灯儿的招牌,多好看。”徐蛮子说了一句。
曲羡明头也不抬插话道:“我倒不想看它有多好看,我就想知道许爷能给我那媳妇多少块大洋。”
这就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机会。
……
大东亚商行。
曲光正在商行里检查着账目,哪怕坐在商行的办公室里,身边也同样围着四名手下。
他怕了。
怕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许锐锋,也怕反噬的厉歌,曾几何时的夜晚甚至有了赶紧把账上的钱归拢归拢,立即离开北满的想法。
只是,他可能忘了,当初被日本人绑在宪兵队的地牢、在鱼水欢被日本兵一个嘴巴抽倒时,这种想法不止一次的出现过,但至今他也没能离开北满一步。
贪,就像恶魔之手一样死死抓着他的裤脚,令其始终无法离开这座城市,因为在这儿他能吃最正宗的西餐、在这儿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在这儿,他走到哪都有人点头哈腰,说句话立即有人用拜年嗑给你捧到天上。
这是曲光奋斗了足足一辈子才从‘拍花子’走到的位置,在这期间,多少条人命为自己垫了脚。
“曲爷!”
大东亚商行外,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吓了曲光一跳,等他抬起头,办公室的门已经被人奋力推开了。
眼前人他认识,是二迷糊的手下,这人不是应该在百乐门么?
“曲爷,许锐锋把咱们场子砸了,还伤了不少人,连二哥都挨了一叉子。”
曲光立即就把眼睛给瞪了起来,心里愤恨的喊了一句‘好手段’!
明天,是日本高官离开北满的日子,今天晚上这群人肯定不会光顾,毕竟每一位军官都有自己的军务要处理,包裹为军队补充物资,这种事可马虎不得,否则事就大了。而老许偏偏挑这个时候动手,就跟算计好了似得!
“砸成了什么样?”
那小子满脸慌张的讲述着:“我们正聊天呢,一辆大卡车‘咣’一下就怼了进来,然后车上劈了扑噜得跳下来一百人来人,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连人都没看清,这帮子人就把二哥给放躺下了。还有那个咱花大价钱雇的枪手,枪都没开,就让人给整死了,死透透的,就在我眼巴前儿。”
曲光一愣:“多少人?”
“起码一百人,这我都是少说。”
曲光有点慌,关键是许锐锋哪来的一百人?他勾结山上的土匪了?
拎起电话曲光就要给三木报信,就在这个节骨眼,一台卡车的倒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回身望去,门口正有一辆车上装满了人、正用车屁股对准自己商行门口的卡车——咣!
大门被撞开了……
那声音和自己手下形容的,一模一样。
曲光是站在楼上的窗口眼睁睁看着车上的一群壮汉们拎着各式武器往下跳,这群人,身上还穿着囚服。
囚服!
许锐锋疯了么?
他为了和自己争斗,敢私放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