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楚,有新消息没有?”
问话的不是许锐锋,是小满。
这孩子是老鸦窝这伙人里年龄最小的,可他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捉蚂蚱逮刀郎,对平津之战尤为关注,关注到,甚至趁夜问出了:“阿爸,要是咱们都在平津,这场战争能打赢么?”的地步。
清晨,老楚再次把大家伙聚集到了一起,将这两天接连不断的消息汇总到一起向所有人宣布道:
“七月二十八日,日本人向北平发动总攻,关东军混成第一、第十一旅团在一百余门大炮和装甲车的配合下,数十架飞机的掩护下,向驻守北平四郊战士发动进攻。宋部驻守南苑的8000余人奋起反抗,副军长佟麟阁、师长赵登禹殉国。”
“二十八日夜,宋部撤离北平,北平沦陷。”
突然间,整个老鸦窝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望向北平所在的方向。
自明成祖喊出‘天子守国门’以来,北京就是我中华的象征,连崇祯都知道‘天子死社稷’,怎么说撤就撤了?
撤了!
许锐锋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身后这群战士脸上露出的是数不尽的失望!
他们失望过一次了,当年日本人占领东北,多少国民在报纸上喊出了‘反攻’的口号,可少帅动了么?没有!从那一刻开始,这失望就一直刻在东北人民的脸上,刻在老百姓的心里,因为没人给你做主。
这回,宋部战败更是把京师重地给丢了,是,你们和日本人打的十分激烈,敌方火力凶悍,可中国人翘首以盼的胜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啊?
哪怕只有一次呢!
就在此时,老楚继续道:
“二十九日晨,冀东保安队第一总队长张庆余,第二总队长张砚田,在通县发动起义,举旗抗日,击毙通县特务机关长细木繁极其麾下数百人,活捉汉奸殷汝耕!”
此言一出,老许用力的挥动了一下拳头,咬着牙发出了:“嗯!”一声。
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的消息了,太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日本子并非不可战胜的,太需要一场胜利来告诉全中国,这场仗,还能打!
幸亏自古冀州多英豪,张庆余、张砚田二人为中国人做出了表率,要不然胸口这口郁结之气可怎么出。
“同二十九日,日军对天津发动进攻,数十架飞机对天津驻军展开轰炸,三十八师在如此凶险的环境中举枪还击,将来犯之敌毙于城下,斩获颇众。但,日军轰炸异常凶猛,伤亡逐步扩大,三十八师无法在空中威胁下持续坚守,逐撤退。”
“三十日,天津沦陷。”
“自此,华北失守。”
许锐锋实在忍不了了,站起来冲着平津方向发出了一声怒吼:“啊!”
心中那股气伴随着这生嘶吼彻底宣泄了出去,震荡四方。
他这一喊,周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冲着平津方向怪叫,好好的一个人,如同妖魔鬼怪,丛林里传来的是鬼哭狼嚎。
当声音落下,老楚终于张开了嘴:“同志们……”
“我明白你们心里有多不痛快,可我还是得说两句。”
“平津之战,我们并不在场,看不见宋部和三十八师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感受不到在轰炸机的时刻威胁下作战是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你们莫非真的认为他们应该拼着全军覆没,去给国人心里安慰么?”
“我倒觉着,这种心里安慰不要也罢!”
“我希望他们可以安全撤离,起码我们保留下了足够的战斗力,好应付下一场战争。”
许锐锋突然转过头来,他从老楚的话里听到了一个自己非常不喜欢的词儿:“应付?”他觉着老马如果没有回南满主持工作,一定不会这么说。
“是的,应付。”
老楚一个字不改说道:“不然你们以为是什么?”
“面对日军的军备,在飞机、坦克、装甲车的配合下,我们的战士用血肉之躯作战,不是应付是什么?那赖以守护城池千年的城墙在坦克炮击下是什么样子你们见过么?”
“我们所谓的工事在飞机轰炸下是什么样子,你们见过么?”
“我没见过。”
“所以我不去指责任何人,我也觉着,并没有见过这些的你们,也没资格去指责任何人。”
这边正在激烈探讨着,一名战士急匆匆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张纸和一根用到小拇指粗细的铅笔说道:“老楚,急电。”
老楚接过这份文件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更深了。
老楚念道:“南边统帅部自七月七日后,召开了前后二十次作战回忆,最近一次主要内容为弹药储备情况与武器分发情况。”
“南京政府将共五亿弹药库存做了配比,其中两亿分发下各作战部队,三亿中的六千万发往黄河以南,长江以北,武昌四千万,南京一亿。山野炮弹共二十二万发,步兵炮、迫击0炮弹五十万发,战防炮三万发……”
许锐锋气的,瞪着眼睛看向老楚:“这都什么时候了?告诉我们有什么家底儿还有什么用,拿出来啊!”
老楚没搭理他,知道许锐锋是个炮仗脾气,继续说道:“……”
马占三全了一句:“小许,你先冷静点,仔细听着这些武器弹药的分发位置,我觉着,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许锐锋不想听了,他让这么多措不及防的消息砸的头晕眼花,一个人默默向树林里走去。
其实他不是不相信驻守北平的宋部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战斗,老许只是着急,他替战场上的同胞们着急,替满库弹药才想起来发放的南京政府着急,这他娘的不是孩子死了来奶了么?
可许锐锋哪知道如今的南京政府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这个政府麾下有亲娘养的中央军和后娘养的地方军以及无数杂牌军,那可以说是遍地都是草头王啊。
走出树林,老许上了山,躺在草坪上望着空中的白云,前几日的狂风与阴霾似乎都消散了,如今这青天白日的天气,要是没有那些不好的消息,还真让人觉着舒服……
他刚躺好,几滴雨水落下,再一回头,山后黑压压一片乌云遮天蔽日般正在驱赶所有阳光,缓缓的朝着自己移来。
“艹,晦气。”
老许立即从草坪上爬了起来,回到了老鸦窝,自此,再也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