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赵文振和岳父李格非在房中说着闲话。
对于赵文振被安排到军器司任少监一职,李格非没有多少意外,诏令宣读之时他就猜出了宣和皇帝此举的深意,在大梁没有什么地方更适合火炮的铸造了,一来军器司的铁匠技艺高超,能最大限度的达到要求,二来军器司有重兵把守,常人是不可能知道这里在铸造火炮的,去岁在青州李格非第一次见那**纸时,何曾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切。
所以对赵文振当起了“打铁匠”,李格非不但没有失望,说话间隐隐有欣慰之意,官场生存法则,也是说了不少,和赵亭说的倒是大致相同,只是两人的理解方式不同,话语就不大一样了,在李格非的嘴里更加的委婉些。
盏茶后,赵文振寻着李格非藏书的地方,本想找找铸造方面的书,可翻了半天,不是儒家典籍就是律令,还有就是兵学云云的只好作罢。
忽想起上次无意之间发现皇室密事的那间书局来,印象中哪里书颇杂,农学水利到像是看到过,有本《四民时令》记忆犹新,便告辞了岳父和李千月,想着到哪里碰碰运气。
出门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街市上的行人比起往日少了许多,但各色摊贩依旧出着摊,油纸做的大伞撑在摊位上,底下挂着各色的灯笼,远远看去,蒙蒙细雨在灯火下飘飘渺渺,不时有摊贩的招揽声传来,“公子,新做的胭脂,送姑娘最好了”,怕那书局打烊,赵文振没有停留,投去一个微笑,继续往前走着,送姑娘是没的送了,倒是可以送给史玉虎。
不过想起史玉虎施着脂粉的脸,还是有点腻的慌,大抵还是不要送。
转过街角看见那隐藏在坊市最里面的书局还亮着灯,才放下心来,脚步却是加快了,此时的雨已经大了起来,站在门口拍了拍粘在衣衫上还没有来得及浸入的水珠,举步踏了进去,书局不大,一如他上次来时一样,书局掌柜躺在躺椅上,眼睛微眯着,自己进去也没有睁开,只是手里少了蒲扇。
书局空间虽不大,但一盏油灯的灯光,实在是有些昏暗,眼睛贴近书架才能看清字,一排排的找过去,野史民俗纪事倒是不少,独独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心底有一丝丝的失望,要想让龚连成认可自己,那铸造之术是必要看的,虽不能像他那样挥动八十斤的大铁锤,但常见的问题起码要知道。
不确定这掌柜的会不会搭理自己,还是走过去,行了一礼:“老丈,这里可有记打铁之术的书?”。
掌柜的眼睛微睁,像是刚醒过来,瞳孔愈渐放大,盯着赵文振一会,才慢悠悠的从躺椅上起来,竹制的躺椅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直酸的人牙痒痒,赵文振侧过身子让了掌柜的过去,只见这掌柜也不看字,右手搭在书架上,嘴里念着:“第三排,第四十二本”,一本泛黄的书被抽了出来,丢到了赵文振的怀里。
慌忙间双手接住,那掌柜的慢悠悠的走过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天道不留人啊,连日的雨,灾民又要如蝗喽”,说完又好像和他无关,朝躺椅走去,赵文振也看了一眼外面,只见房檐上的雨已经挂起了雨线,街市上已经全黑了。
掌柜的丢过来的这本书,正是赵文振要找的,一股霉味的书页上写着《铸炼要术》四个字,翻了几页便欣喜的收入怀中,忙问书的价钱,掌柜的早已躺回了竹椅,又闭上了眼睛:“看完记得还回来就行”,开书局竟不买书,难道是租的不成?
“小子先谢过了,借三日便还,每日按两钱付您租金”,竹椅那边却是没有声响,赵文振只能苦笑一声,转身出了门,暗道:“真是个怪人”。
雨中赵文振将衣袍卷进腰带中,迈开腿往回跑去,从岳父家出来时,雨实在是小,也就没有拿伞,这时街市上店铺都已打烊,只能冒雨回去了。
赵文振过了晚饭还未归,赵亭实在是不放心,便让大武去军器司的路上迎迎,到军器司一问,守门的侍卫说:“少监大人中午走后再没回来”,大武只好返回,半路又碰上了大雨,赵文振也没有找到,此时正蹲在墙角,眼睛巴巴的盯着漆黑一片的街市。
忽听一阵踩水声,一下站了起来,赵文振刚跑到门口,只见灯下站着一人,唬了一跳,待看清时,才知是大武站在那里:“大武,大晚上的你怎么站在这里?”大武见吓到了赵文振,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憨憨的道:“老爷让我去找你,没有找到,我就想着在这里等你”。
赵文振拉他进屋时,知他也淋了雨,埋怨道:“淋了雨也不知道先换了衣服,染了风寒怎么办?”,大武双手举平,放在赵文振的头顶,替他遮着雨,笑道:“我还没生过病呢,以前山里时经常淋雨”。
央着大武去换了衣服,自己向赵亭问了安,简单的说了在军器司的事,才回自己房间来,身上的衣服虽都已湿透,但跑的时候有意弓着腰,怀里的书倒是片页未湿。
换了衣服披上一件薄毯,在灯下翻读着《铸炼要术》,此前对铸炼之术尤其是打铁,只限于各式农具的打造,后来对青铜器的铸炼到是有所了解,但都泛泛,此时读起来,却觉有趣,这《铸炼要术》中不仅演说了铸炼中会碰到的问题及解决方法,还有图解示意,不甚晦涩,碰到要点,便用笔记下来。
屋外的雨像是没有停的意思,越到后夜雨声越发的大了,掩卷立在窗前,不禁想起去岁居安村的事来,这个秋天不知道又要多多少居安村了,苦笑一声,自己一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能救得了一个居安村,救不了第二个居安村,所愿明日是个晴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