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刀兵交接和低喝声不绝于耳。
翻身下床,手里提着那把自己打的刀,安抚几个女眷好生呆在屋内,不要出来,自己一人来到一进院,只见大武跟一人打的正酣,刀剑相接,火花四溅。
月色下那人的面庞看不清楚,只隐隐的看出轮廓,倒是这身形却是像哪里见过的,大武一刀劈下,那人灵巧的躲过,却是离赵文振更近了些。
五步外的大武见青云靠近了赵文振,手中的菜刀飞出,将两人隔了开来,霎时背上的长刀一握在手中,而这时赵文振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目,见大武抽刀劈来,来不及多想,站在青云面前,大喝一声:“大武,停手”。
大武手中的刀距青云之一步,见赵文振挡在那人身前,一个后撩,长刀在离赵文振两寸的距离改变了方向,朝空中虚劈一刀,大武也止住了身形,不解的看着赵文振,转向赵文振背后的那人时,眼神中杀意奔涌。
“小振,这人从屋顶下来的,怕是刺客”。
赵文振向大武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又转过身来,对青云说道:“多日不见,青云侍卫深夜造访,怎么不从正门进来,偏偏要走这贼盗之路?”。
赵文振脸上笑容温和,话中却带着讥讽之意,就算青云是齐王的侍卫,如此行径也让赵文振深深的厌恶,深夜闯入,不管动机是什么,已然侵犯了赵文振的底线。
青云行了礼,道:“王爷要见赵大人,我不得已才如此,赵大人应该明白不能惊动其他人”。
赵文振嗤笑一声,如今这局面恐怕不止是惊动其他人了,刚才打斗的声音早已惊起了临院的人,月色下,几盏灯火先后起了,但却没有什么动静,定是在听这边的情况。
赵文振高声道:“大武,老鼠可逮住了?”
大武不知赵文振何意,只盯着青云也不说话,过了一会赵文振又高声说道:“跟猫一样大的老鼠真是少见,明日找个地方埋了去”。
“好了,都去睡觉吧”。
过得片刻,两处灯火熄了下去,赵文振这才问青云道:“齐王深夜召我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因弄巧成拙,青云脸上有几分的不自在,欠了欠身子回道:“王爷心思,我实在不知,烦请赵大人跟我去一趟,莫为难我才是”。
对青云的私闯宅院赵文振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的怒气,但因是齐王来召,他只得去一趟,齐王于自己有恩,再说深夜来召可能有要紧事。
赵文振让青云稍等片刻,回到房中安抚了李千月,说明了情况,叫她别担心,自己穿上衣袍又走了出来。
“走吧”
大武不放心只跟在赵文振后面,青云停了步,看着大武,赵文振会意,说道:“大武你去休息吧,不会有事的”。
大武还是犹犹豫豫,这人刚才跟自己对招数十,算得一高手,又是从来没见过的,他可不放心赵文振就此前去,只是不理赵文振的话,硬要跟着。
赵文振向青云无奈的摊摊手,此时一通鼓已敲过,青云沉思了片刻,便也不再说什么,打头走在前面。
深夜的京都静的可怕,远处的高墙影影憧憧,只听细风拂柳之声,偶尔飞过一只夜莺,一阵风吹过,枯叶扑簌簌落下,又被一阵风卷起。
走到华安街角,青云突然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两块黑布,分别给了赵文振和大武:“赵大人,规矩你是知道的”。
赵文振接过系在头上蒙住了眼睛,大武有些狐疑,见赵文振都蒙上了眼睛,也不再迟疑,依法做了,青云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才引着两人向坊市街巷转去。
黑暗中大武一手按在刀柄上,耳朵不时的动一下,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以前山中打猎时,夜猎是常有的事,野猪这类野兽常在夜晚活动,此时视线模糊,目力所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好的听力就显得尤为重要。
而大武就可以只凭着听力确定野猪的位置,连射数箭,常是满载而归,这时候青云只要有异动,大武手中的刀可以准确的砍下他的手臂。
走在前面的青云此时正在郁闷,他那里想到赵文振身边会有一个如此厉害的高手,自己在他手里竟讨不了好处,那一刀劈来时,他甚至生出了恐惧。
一声推门声响起,小心的越过门槛,感觉被带到了一处房间,隐隐能看到昏黄的灯芒。
“王爷,人来了”。
“哎呀,明诚啊,深夜打扰,本王实在是有愧,但有些事不弄明白又实在睡不着,明诚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齐王一边说着一边走来解了赵文振眼前的黑布,赵文振眨巴了几下眼睛适应着眼前的环境,齐王早就注意到了赵文振身边这如塔的汉子,看了一眼青云,不怒而威,青云低着头不说话。
“这位是?”
大武的手还按在刀柄上,耳朵动了几下,像是再确认屋内人的位置,赵文振解释道:“这是下官的兄弟,因前些日子我遭人暗算,脑袋被拍了一砖,担心我的安全,便跟了来,还请王爷见谅莫要责怪青云”。
齐王笑道:“还怕本王也拍你砖头不成?”
“岂敢”
“可曾报官?”
“伤的不重,就没有报官,可能是那人认错了人”。
“哈哈,你小子在军器司定是又惹事了,不然好端端谁会拍一个朝廷命官砖头”。
两人谈笑着,齐王看了青云一眼,赵文振知道要谈正事,便对大武说道:“你先跟着青云在外面等我”。
大武上下打量了一番齐王,见他生的清秀,只是一张大嘴惊人,笑容亲和,并无任何攻击性。
“小振,有事你就喊出来”。
大武说完跟着青云出了房门,站在院中静候。
“你这兄弟倒是有趣”。
赵文振不答,只问:“王爷深夜召我,可是有急事?”。
齐王坐回软塌,将卧在一旁的一只花猫揽入怀中,手轻抚着:“我说只是想见见你你信吗?”。
赵文振暗骂一声,大半夜的找自己来就是只见见,问候了一遍齐王七大姑八大姨,才正色说道:“王爷玩笑了,明诚哪有这样的福气”。
齐王大笑道:“明诚不必紧张,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赵文振坐在条案另一边,齐王问什么他答什么,也就是一些南方灾情和今日街市传言的事。
南方的灾情已减缓,比起往年伤亡人数不多,只是房屋田地被毁的流民还无处安置,齐王问赵文振可有法子,赵文振去岁虽安置过居安村的流民,但人数不多,这次的流民可是以万计,既然齐王问他只得说出几个法子来,可用不可用那就另当别论了。
“以你所见,让商户招收流民为工也算一法,只是此次灾情甚广,各州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即使有所招也解决不了大问题,况且流民之中多老弱,商户定是不肯招之为工,此法欠妥”。
如此又说起这两日的传言,问赵文振如何看,虽说见过锦州戍边军队拉过几次军器,那传言或许有几分是真,但当着齐王的面,他不敢胡乱言说,只拿龚连成当日对他说的话搪塞了。
“我现在的职责是铸炼军器,铸炼好每一把军器才是我关心的,至于街市流言,终有明昭之时,不敢妄加猜测”。
齐王笑道:“这可不像你啊,当日写文拆蔡相国台的锐气哪去了?”。
赵文振道:“王爷莫要再提此事了,当日若不是王爷相帮,我这时候说不定蹲大狱呢”。
“你后悔了?”。
“再让我写一次我还是会写”。
“哈哈,甚好,我还以为做了月余的官,你就朝堂上的晦气腐蚀了”。
赵文振只是笑笑,听了半日这齐王说的都是闲事,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难道真如他所说叫自己来只是为了见见?那也太他娘的闲了。
强撑着睡意听齐王继续道:“辽金进犯锦州之事虽还没有确定,但这两日想要去锦州平乱的人倒是不少,明诚你知这些人是谁?”
“我的职责是铸炼军器,其他的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齐王笑道:“你也学会装傻充愣了,不过这样也好,你对如今的官职可有意见?”。
赵文振道:“不瞒王爷说,没有意见肯定是假的”。
齐王点点头,赵文振虽知陛下安排他到军器司的深意,但却不能为齐王道说,只能以正常的思维来表达,一个状元被安排到军器司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赵文振又继续说道:“但也仅限于刚去赴职的几天,一身新的朝服回家时成了黑炭,王爷是想不到当时的心情,我家丫头都没有认出我来,笑说我是去掏炭了,可这月余来,我喜欢上了军器司,在没有比那里更适合我的了,想我的性子要是去了别处,不说治理有方了,不出事就算好的,在军器司就不一样了,只要看着铁匠打好军器就行,又无别事,就是脏了点,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听说你还学打铁?”
齐王问出这话时,赵文振脸上的笑容一滞,心中一惊,只一瞬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王爷也听说了?说起打铁,明诚实在惭愧。弄烂的双手不说,也没学出个什么样子,不过打些小玩意倒是可以,改日打把匕首送给王爷切肉吃”。
“你的手握笔尚可,拿铁锤自然是差些,与其打把匕首送我莫若写首诗来的好”。
“那得过些日子了,月余来每日跟金铁打交道,实在是没有诗兴”。
“无妨,那日写了送我就行”。
三通鼓响,齐王怀里的花猫已经睡着了,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齐王也打了个哈欠,将花猫放在一边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明诚早些回去歇息”。
赵文振如释重负,行了礼退了出去,青云见赵文振出来,将黑布递上,和大武蒙了眼,青云引出别院。
此时下起了蒙蒙小雨,不时的还有急风吹来,街市两旁房屋门窗被吹动的声音响起,也有东西被吹到的声音,再解下黑布时已经到了华安街口,青云行礼道:“谢赵大人刚才替青云解释”。
赵文振只笑着点了点头,便和大武往宅子走去,转身的他脸冷了下来,齐王今夜召自己,看似是闲谈,但话语之中夹杂的意思,却是让他细思极恐,自己在军器司的一举一动齐王竟都知道,一时间赵文振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养在笼中的鸟雀,毫无秘密可言,可笑自己还为青云夜闯宅子生气,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中。
回家后,李千月还没有睡,玲儿几个丫头也在房中,赵文振进去,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了,见赵文振无事,又问了些话,玲儿几个丫头才回房睡去了。
今晚的动静李千月吓的不轻,见赵文振安全回来,才在赵文振的拍抚下睡去,不一会呼吸便变得悠长了。
赵文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自己的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
青云回去后,齐王已经眯着眼睡着了,听青云进门又醒了过来。
伸了个懒腰问道:“那蛮汉是怎么回事?”。
青云不敢隐瞒,只得将赵文振宅子中发生的事悉数说了,当听到大武能跟青云打的不相上下时,齐王站了起来,来回的踱着步。
“那叫大武身负巨力,若真论起来,我只能勉强接住”,青云说着低下了头,有些惭愧。
齐王道:“那蛮汉看其身量就有些力气,但能让你这般重视当真让本王惊讶,这大梁能让你如此对待还真不多”。
齐王说完顿了顿,竟想不起赵文振身边何时出现了这么个人。
“继续叫人盯着,明天告诉我那蛮汉的所有信息”。
青云退了出去,齐王拿起毛笔,在那赵字旁边又加了一点,笑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