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从山西洒下,羽翼划过天空,覆盖之处一般都是黑暗安静,远处的山上点点灯火从山脚蔓延到高出,像是上天的路一般。
到了夜晚,豫州的各处矿洞便停了下来,只有上山的路灯亮着,工人大多涌向了灯火辉煌处。
豫州城边上的一片街区,赵文振独自走着,他前面是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
一天喝二两,二两喝一天,也能喝成这般模样,这酒量比起自己都是不如啊。
赵文振跟的距离不算远,温二柱却是丝毫没有发现,嘴里哼哼唧唧的唱着刚才的打鼓,偶尔顿一下,站住身子,指着前面的空气骂一声。
一座荒败的庄园出现在眼前,隔着一段就倒塌的女儿墙上横刺出几根荒草,一阵风过,满是萧瑟之感。
赵文振不禁打了个寒颤,从缺口处往里望去,影影憧憧的屋子漆黑一片,多少有些阴诡。
温二柱走上散布着碎瓦片的门台,靠着柱子坐了下去,地上依稀铺着破棉烂絮,这应该就是他的住处了。
从怀里掏出一块烧饼,没吃几口就歪倒在一边,鼾声渐起。
赵文振轻轻走来,月光下,斜挂的门匾上现出两个字“温府”
这几日自己也打问过温家的宅子在何处,可但凡自己问的人,一听温家的宅子,都是面显怖色,畏之如虎。
看着大门上被风吹落一角,已经看不出字迹的封条,赵文振越过一处倒塌的地方,进入了百姓口中的这处凶宅。
杂草齐腰,在加上天黑,根本就看不出路面,吹着了火折子,一手护着,慢慢往前行去。
虽然不相信有鬼,但是在这种环境中,不由的往那方面想,他真后悔没有带着大武来。
望着一处落满灰尘的门,上面的铜锁已经生了绿锈,往前推了一把,门却是整个到了下去。
扑起一地的灰尘,心内紧张的赵文振被惊了一跳,缓了缓,才举步进了这处屋子。
手里的火折子举在空中绕了一圈,墙上挂着几幅画,一应家具陈设俱全,上面的灰尘已经盖住了这些东西原本的颜色,不过依稀还能看出当年这里是何等的气派,说是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分。
一处矮几上放着把木梳,赵文振拿起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揣进了怀中,这里凶宅的恶名倒是让那些想取财的人投鼠忌器。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不及多想,身子划到一边,一根木棍落在了他原先站立的地方,身前的矮几瞬间破碎。
手里的火折子也灭了,只见一个黑影向自己掠来,木棍已是再度举起,不及多想,翻身而起,想记忆中的空地闪去,黑影紧追而来。
木棍随后而至,刚才一时慌乱,这时才看清,这人虽连番向自己抡棍,却是毫无章法,自己退到空处,追来时还险些被绊倒。
心下稍安,待这人木棍重新砸来时,他向前一个划步,一手格挡在此人手腕处,另一只手掌上寮,准确的打在此人的下巴上。
木棍落地,那人也是连退了几步,被桌椅绊倒,痛呼了一声,如潮水一般的喘着粗气。
“这就完了?”
本想检验一下自己练习成果的赵文振有些愕然,略有些失望。
重新将火折子吹着,光影重现,看清这人的面容,赵文振却是愣了愣。
艰涩道:“悟一法师?”
数个念头在心间划过,走过去将悟一法师扶了起来。
“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悟一法师一手捂着下巴,看了眼赵文振,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
“等你”
“等我…大师为何这么说?”
事已至此,悟一法师便不再隐瞒,徐徐道:“那日你走后,我料定你必会到这里,我当日便下山守在这里,不想…”
赵文振嗤笑一声:“倒是小子让大师久等了”
这不怪他这时候来,要不是今日碰上了温二柱,他怕是也来不了。
“温家的事已经过去了十年,你这时候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悟一法师本来是想擒下赵文振拷问的,不想这个书生模样的人竟有这般本事。
“小子能有什么企图,只不过是对十年前的旧案有些疑虑罢了”赵文振淡然道。
悟一法师走近了一步,扯动刚才扭伤的腰,嘴角抽了抽“十年前的旧案?温家早已经被人遗忘,还有人会惦记这旧案?你说的那温家旧人他怎么不来?”
悟一三连问,却是不同的问题,语气有些咄咄。
“呃…大师请听我细说,这旧案虽已经定案,只是近日的私铸钱币一事恐有关联,小子到不是惦记这桩旧案,只是按照当时的私铸钱币数量,实在有些惊人,若是另有其人,那么目的就有些让人害怕了,至于说温家的旧人为何不来,小子就实在不知了,那姑娘性子古怪的很”
说完赵文振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不自觉的脖子缩了缩,似乎有一柄长刀又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悟一法师一听姑娘二字,神情一紧,追问道:“可知叫什么?”
“温拧”
悟一法师嘴微张着,半响没有说出话来,两行泪水却是潸潸而下,哽咽道:“真的是柠儿,柠儿还活着…”
“她还好吗?”悟一法师突然抓住赵文振问道,神情有些激动,肩膀微微抖着。
赵文振有些不知所措,道:“她好的很,大师不用担心她,连齐王贴身侍卫都不是她的对手,没有人能抓的住她”
悟一法师松开了手,拭去泪水,有些怯怯的道:“刚才失礼了,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只要能让温家重见天日,我也就死而无憾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这些年他隐身在静能寺,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温家的遗脉,现在听温拧尚在人间,压在心头的石头一瞬放下,人却像卸了气的皮球,肩膀塌了下去,黄润的灯火下,有些肥胖的身体却是摇摇欲坠,如随风摆动的烛火一般。
悟一法师是温家当年的管家,门外吹风而眠的温二柱只是温家的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