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然高照,只是日头西落的越来越早。
月余的战后处理,望子关外的大部分失地插上了大梁的王旗,荒滩草原上一座座三米来高,由灰黄的石块筑成的哨垒拔地而起。
泥土跟草茎混合在一起黏合的石块,坚固程度足以抵抗普通的撞击。
五十多座哨垒散布在燕州的边境,像是望子关的延伸,只是怎么看都显得单薄了些。
一座哨垒分驻哨兵二十人,一万多的兵力被分散在各处。
想像中辽金的反扑并没有到来,只是谁都无法肯定,辽金军队不会再次侵入燕州。
在赵文振的时间观念里,这时候应该是四五点才对,可太阳已经落到了草原上,远远的一轮红日,给望子关的披上一层橙黄色的外衣。
微眯着眼睛看着这雄关漫漫,夕阳无限的景色,风虽带着丝丝的凉意,但总有一种畅快萦上心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赵文振不自觉的吟出这样的诗句,听有脚步由远及近,侧头看去。
“长河落日圆…嗯…平平无奇,意境上佳,好诗!”
史候爷在离赵文振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手抚着颌下花白胡须,脸面被夕阳映的发亮,有些病态的蜡黄,语气平平到像是诚心赞美。
赵文振行礼道:“侯爷操劳,多休息才是”。
听到赵文振如此客套的话语,史候爷嘴角一抽,露出自嘲的笑容:“呵…人这辈子,至死方休,只要活着就不要想休息”
从史候爷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他有些诧异,只是两人之间还没有亲密到可以谈笑的程度。
赵文振非常清楚这一点,史候爷虽是世袭侯位,但这些年来,大小军功立了不少,说他在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些年来,这么说的人大都被他训斥的不轻,每每常言,“军中无人可过韩彦宾”,搬出这人来,其他人到真没有什么话说了。
韩彦宾起先只是军中宿卫,为人忠谨为宣和皇帝起用,宣和十九年,讨平柳州,融县诸蛮,累迁豫州指挥使,宣和二十二年,平富川叛乱,此后又驻守锦州三年,所立功勋桩桩件件,都不是异取之功。
只是宣和二十五年,被贬为庶民,有言称其是被奸人诬陷,罪名私吞军饷,军中再无韩彦宾,可他的传说一直留在这里。
若是还有什么能够证明他的厉害,那黑甲军算是了,韩彦宾当年创立黑甲军之初也不会想到这支军队,会成为大梁战力最强的军队,或许他有过这样的雄心。
“赵大人可曾吃过这燕州的牛羊?”
史候爷忽的问出一句,到让赵文振微愣了愣。
“小子生在江州,少食牛羊,倒是各种河鲜吃过不少”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牛羊肉对他来说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食物,今世虽生在官宦之家,但父亲那点可怜的俸禄,吃牛羊还是太过奢侈,纵然他先有纨绔之名,钱财也多花在金石玩物之上。
“江南一带,唯江州的桂鱼最是鲜美,不过不及牛羊滋味醇厚,今夜可尽享这口腹之欲了,赵大人可要放开了吃啊”
阵阵飘来的炭火味和丝丝令人不愉快的腥膻味,像是在证明着史候爷的话不假。
不用想赵文振都能猜出这些牛羊何来。
燕州之地失落也有二三十年,这些年这里早就成了辽金游牧的地方,数以万计的牛羊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撤走。
这一月,大梁的兵士踩遍了燕州土地,辽金的牧民自然是无所遁形,就算是放他们回去,这牛羊也不可能再交换给他们。
太阳只剩下半轮,远远的立着,最后的暖意也渐渐的消失,旗幡更加肆意的招展着,略有潇潇之意。
“快去吧,再晚了就只能明天喝骨汤了…”史候爷轻笑一声,以长辈的口气说着,竟让赵文振微微恍惚。
赵文振拱手道:“侯爷不去吗?”
“哈哈,人老了,吃了不消化,在这闻闻味就好”
赵文振面含轻笑,行了一礼道:“小子去了”
错身而过,史候爷微微侧头,看着青衫少年,之至他的身形走过转角,蔚蔚然叹出一口气。
“唉…可惜了”
黑暗从另一边慢慢的侵来,遮住史候爷一半的面目,另一边则被城头的火光映亮,诡异又阴寒。
…
这绝对是赵文振见过最壮观的烤羊场景,数千只的烤羊在火架上滋滋的冒着油水,有兵士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扯肉,被烫后舔着手指,引来一阵哄笑。
火堆实在太多,所以感觉不到风的凉意,赵文振径直穿过军营,往火炮队所在的位置而来。
“少监大人,找了你好久了,要不是大武看着,这帮小子都吃没了”
金子见赵文振走来,站起来大声控诉着其他人的行径。
“大人,别听金子胡说,我们都在等您呢”一人心虚的说道。
赵文振笑了笑“用不着等我,听着这冒油声,要忍住难为你们了”
“看吧,我就说赵大人不会介意的”
金子瞪了这人一眼,将一把匕首交给赵文振,这似乎是吃烤羊的一种礼节,由地位尊贵的客人在羊身上划两刀才能分食。
赵文振照着金子所述,将匕首轻轻的插进烤羊中,慢慢的划动,汁水溢出,几人的喉咙不约而同的滚动。
美食与美色向来都是令人痴狂的东西,只不过在这种连女人都没有的地方,美食的诱惑则更加的有魅力。
三两下,一只烤羊便被撕扯的只剩下骨架孤零零的挂在火堆上,汁水混着油脂滴入火堆,冒起一股焦味的黑烟。
难以将眼前的场景和几日前的厮杀联系在一起,羊肉很快就吃完了,只是没有人离去,东拉西扯的说着闲话。
一帮男人在一起,不可避免的会聊去女人,大武娶了厨娘婉云,曾一度让金子闷闷不乐,只是他又不敢拍大武的砖头,这时候被几人调侃,这位那忍的住,将手里的骨头丢在那人身上,起身往营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