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日子越发的冷了,街市上略显空旷,茶肆小摊已经撤去了延伸到街面的遮阳篷布,只在小小的屋内招待茶客。
日子越冷茶店的生意越不好,比起茶解渴,烧酒才是冬日的稀罕物,所以一条街上的茶肆酒坊看着倒是此消彼长,小酒馆的门口总有几个端着酒碗就地喝酒的脚夫。
一辆黑色马车缓缓行走在街面上,喝酒的脚夫侧目看着马车从自己身边走过,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京都王地,马车一般都是用暗红色漆,而黑色的马车只有送灵的时候才会用到,街市上一下出现这么一辆马车,难免不会引起注意。
黑色的马车从春风楼出发,绕着坊市转了几圈,最后才悠悠的停在了蔡彬府门前。
这里和几月前相比已是清冷的厉害,因为出入的人越来越少,大门紧闭,只留出西墙处的角门做为出入之所。
管家神神秘秘的走了出来,左右瞧看了一番,才露出恭敬的神色,对着马车深深行了一礼,柔声道:“先生,我家主人等你多时了”
马车未动,甚至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
管家眉头一皱,心中生疑,虽说蔡彬让尽量礼迎此人,可这般作态,也实在是有点过分,蔡府虽尽是不同往日,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敢小瞧,也是要磕掉门牙的。
心中如此腹议,管家还是忍住不快,弯着的身子又向下探了探:“先生…”
马车里有了响动,黑紫色的帘幔被揭开,露出一个俊美青年的脸来,带着几分笑意,但丝毫看不出谦和,反而给人冷傲的感觉。
管家扶着这清冷俊俏青年下马,又急着招呼小厮将马车拉进府内,由一名丫头领着去正厅,自己在角门外留意了好些时候,才有些鬼祟的钻进门,挂上了门栓。
蔡彬坐在首座圈椅上,身子略歪着,见青年进来,也没有站起,只是打量了几眼,懒懒的说道:“白面书生,到真是挺白”
楼满风看着蔡彬的模样,现出几分的厌恶来,像是闻到了什么臭东西,用纸扇轻遮口鼻:“蔡家败的不怨,原本想相国之子,怎么着也是人中凤雏,不像竟是烂泥一滩,是楼某错了,这就告辞”
蔡彬急忙站了起来,拦道:“先生慢走,是在下失礼了”
……
自从史候爷立相,东宫的诸多事宜就渐渐的转去了相府,倒也不是所有的事务都移了过去,比如这冬日皇家的祭礼,便交给了太子负责。
太庙里太子检查着祭礼需要的物品,偶尔说几句要加什么。
其实这等事,往年一般都是鸿胪寺准备,最后准备好了才呈报御上知道,分派太子做,似乎是宣和陛下的意思。
但在外人看来,宣和陛下的用心就变成了要废太子。
避退了左右,太子独自一人走在佛堂甬道里,最后在一处大佛前站定,窗户缝隙里灌进的风将蜡烛吹的几欲熄灭,不自觉将身上的氅衣裹紧了些。
可心中的寒意却是无法消除,眼中突显出一丝的狠辣来,腰间的佩剑抽出,一剑斩断了堂前蜡烛。
木案被砍出一道深槽,沉闷的响声传出。
侍卫都被留在了大殿外,不可能有人知道。
粗重的呼吸声,慢慢转成呜咽,太子殿下竟是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我才是你亲生的啊…”
微抬起的头看着慈眉善目的大佛,哭声更大了几分,心中的情绪像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这一次他再忍不了了,往日的坚强被击成碎片。
不光是别人,就连他自己也已经认为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在这远离皇城,远离谋臣亲信,远离皇权的地方,哭了出来。
“殿下,不可太伤心了…”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走进,伏在香案上的太子竟是没有察觉。
随着温声话语而来的,还有一方叠的整齐的锦帕。
太子身体崩起,带着血丝的眼睛瞧看着来人,手中的佩剑随即抵在了来人的脖子上,眼中露出凶狠:“你是谁?”
从来人的衣着太子已经猜出了几分,紫色官袍,红色飘花,这是鸿胪寺的官服,看头上顶戴,官职应是不低,只是和清瘦年轻的面庞不符,自己也从未见过此人。
“回殿下,卑职是鸿胪寺大行令官名张宝根”
个子要比太子矮上不少的张宝根,面色惊惧,刚才他来检查佛堂前的香烛祭品,以保证明日祭礼时不会有差错,不想撞见了太子砍蜡痛哭之状。
本想悄声回避,又怕太子再做出什么事来,要是引燃香案,生了火事,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所以才提心吊胆的过来劝慰一句。
“张宝根,你爹娘起的名字?”
见太子问话,怯怯回道:“是爹娘所起,家中四个姐姐,最后才生了我,便起了这个名字”
太子本就不是什么杀伐之人,虽从小有习剑,但让他杀人还是做不出的。
盯看了张宝根几眼,便撤下了佩剑,只是声音依旧清冷,眼神更是逼视着张宝根:“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宝根哪敢说是怕太子引起火事烧了这里,只道:“检查香烛路过”
太子疑道:“鸿胪寺大行令,自己检查香烛?”
张宝根道:“卑职怕下面的人毛手毛脚,误了明日祭礼,查看一番也好放心”
这话张宝根倒是没有说谎,自进鸿胪寺以来,不管大事小事,他都格外的上心。
“你都看到了什么?”
见太子的眼神变了变,张宝根也不敢实话相告,只说道:“太后娘娘驾鹤西去,想来殿下是极伤心的,只是明日就是祭礼,再哭坏了身子,在祭礼上出个什么状况,惹陛下不悦,就不好了”
太子深深的看了张宝根一眼,伸手拿过他手上的锦帕,将眼角的余泪拭去,轻声道:“要是太后奶奶还活着就好了…”
太后生前对太子的疼爱人尽皆知,这般说倒是毫无破绽的遮去了刚才自己失态的行为。
对张宝根的话,虽有几分的怀疑,但已是没有了恶意。
“父皇命我管理各国邦交之事,你身为鸿胪寺大行令,以后还要多向你请教”
张宝根大喜,低头行礼道:“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卑职自当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