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像是在赌气,坐在营帐的一角,也不管赵文振,只是时不时的看一眼营帐门口。
今日这场闹剧明显看起来是兵士之间的摩擦,但有心者都能看出来,这是锦州原有的驻军和赵文振带领的这伙新军的摩擦,不解决这个问题,不要说去打辽金兵士了,内部早就乱了起来。
“哎吆…我的屁股啊,可要我怎么活啊…”
夜风阵阵,营帐的帘子被吹的上下翻动,门外叫惨声响起。
听着这声音,再想想在杨毅营帐时的傲娇模样,赵文振不禁嗤笑一声。
“哎吆…”
兵士走了进来,屁股撅起,腰微微勾着,头又向前伸出去许多,看着像一个姿势别扭的龟在行走。
“将军,您可得给我做主啊,这帮孙子太欺负人了,啊…”
在见着赵文振的一瞬间,见赵文振嘴皮刚动,这兵士噗通一声趴了下去,呜呜呀呀哭了起来,那叫一个心碎啊,看上去倒不像是装的。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赵文振原本也没有打算要罚这兵士,只是和温柠逗乐而已,现在这兵士都这样了,自己再罚,多少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再传出去怕是会寒了不少人的心。
在新来的这部分军队而言,这人显然是英雄一般的存在。
“回将军,小人叫顺子,别人都这么叫的”
叫顺子的兵士双手撑在地上,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脸上不知是流水还是汗水,看着着实凄惨。
“顺子,你可知罪?”
顺子怕再要打,连忙点头应道:“将军,顺子知罪,顺子不该出头…”
赵文振心想这顺子是被打怕了?
可不等他这心思在心头闪过,就听顺子继续说道:“我不该在他们说我们新来的是饭桶时冲上去打掉他的牙,不该在他们骂我们全部是孬种打断别人的鼻子……”
“好了,滚回去吧”
这小子就是一混不吝,说起来倒是更金子有点像,比起金子的死犟,这顺子有点小机灵。
“是,将军”
听赵文振叫自己走,顺子一下就闭上了嘴巴,看似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还不忘朝赵文振行礼,而后才慢悠悠的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出了营帐。
“这个顺子倒是挺顺眼的”
顺子走后,温柠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话,可赵文振觉得她嘴角挂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在嘲笑自己。
时间久了他也明白,温柠这人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做事完全凭着自己的喜好来,看不惯的事一定要管,护送安乐公主千里回京就是如此。
按正常人的逻辑,安乐公主时宣和皇帝的妹妹,而宣和皇帝又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安乐公主也算是仇人,温柠非但没有杀她,还将她从辽金王庭救了出来。
温柠看似冷酷的面目下,是泾渭分明的善恶两分。
“陪我去看看关外吧”
温柠走后营帐内分明只有赵文振一人,但赵文振的语气,明显不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真的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说完赵文振也没有等另一个人回答,起身出帐,往望子关城墙走去。
两军对峙时期,警戒自然要严格许多,从赵文振出帐到走到望子关城墙的这一段距离,就已经碰到了三只巡逻队。
原有的驻军虽然对新来的兵士不太友好,但赵文振再怎么说也是这支军队的副“统帅”,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见他们行礼,赵文振点头致意。
一个人向这望子关的城墙爬去。
而在和他隔着三百米远的中军大帐,杨毅立在门口,正注视着这个身影。
赵文振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一个状元,却阴差阳错到了军队,还有他那个火炮,反正就是很奇怪,至于奇怪在那里他又说不上来。
望子关城墙上的警戒相对要松一些,除了负责了望警示的几名兵士,就只剩下左右摇曳的火焰,和两侧巉岩黑黢黢的影子。
关外火光点点,从这些火光的分布可以看出辽金营帐的占地。
“我看,皇帝小儿就是让你来送死的,辽金兵力至少是大梁的五倍,没有任何胜算”
赵文振倚着墙垛站着,身后的阴影里传来有些冰冷的声音。
放在墙垛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这些自己又何尝不知,站在这里的兵士怕心里也清楚,但这又如何呢?
弱小就活该要被别人欺负吗?就应该让辽金的铁骑踏我大梁热土?
见赵文振坚毅的目光和捏的咯吱响的拳头,身后的声音话锋一转,桀桀笑了几声。
“不过这种战斗才有意思啊,在死地挣扎的滋味可是好久都没有尝过了,我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嘿嘿…”
赵文振脖子一紧,虽然知道仝黑子不会对自己有任何不轨,但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的身体冰寒。
仝黑子的身份特殊,暂时让他隐匿起来是最好的选择,这位大雪村的传人真是让赵文振开了眼界。
不愧是大梁第一杀手,明明知道他在帐中,就是不知道他人藏在哪里,但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如果让你刺杀辽金主帅呢?”赵文振莫名问出一句。
“呵,活着的时候他是辽军主帅,死了和普通的兵士没有区别”
听着仝黑子略带讽刺的话,赵文振沉默了下来,辽军凶虐,主帅死后弃战溃逃这样的事他们不会做,但是有可能激怒辽兵。
赵文振自嘲的笑了声,听见脚步声,要问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将军,夜深了,关外风大,给您拿了件披风”
一兵士走了过来,手里托着守夜保暖穿的披风。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
赵文振见这兵士朝着自己身后左右看,他也便望去。
哪里还有仝黑子的身影,只剩下黑黢黢的阴影。
“你在找什么?”
“回将军,我刚才听见这里有声音的,怎么什么都没有”
赵文振平淡的说道:“可能是风吹进了岩凹里,隔远了听是像人说话的”
这风倒是配合,赵文振刚说完,旁边的山崖便被吹的嗡一声。
兵士脸上疑虑尽散,脚步渐远,仝黑子又出现在原来的位置,像是一直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