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东海市,从广播里报出站名开始,苏小昭就再也忍不住了,全身颤抖,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爷爷,她马上要见到爷爷了。
万三跟随着她,已经成了累赘,她必须甩开他,单独,马上去见爷爷。
所以在车站,她对万三说:“你不要跟着我,自己找个招待所,去打听一下飞飞实业和长中实业的股票发行情况,我办完事去找你。”
万三:“我不能远离你。”
苏小昭说:“我自己没问题,你不要跟着我,也别跟踪,只要我发现你跟踪,你就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
万三:“可是,燕飞叫我跟着你,寸步不离。”
苏小昭:“万三,我有重要的事单独解决,你跟着不方便,会影响我。”
万三还想说什么,苏小昭皱眉,不容辩解:“你马上离开这里,不准跟着我。”
万三被她突如其来的发怒,弄的很不解:“我......”
“你立即去打听东海飞飞实业的股票的事,注意,要小心,不要大张旗鼓地吆喝,千万不能坏我的事。”
她没有办法,只能拿这个说事。
万三点点头:“好!”
苏小昭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马上奔出车站。
站在火车站广场上,看着那未曾改造的依稀熟悉的广场,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电车,抬头横七竖八无数的电缆线,她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她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啊。
尽管广场还没有她记忆里那么大,那么智能,但是这里的气息都是熟悉的。
急急忙忙去汽车站,跳上去金汇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金汇南溪站下了车,似曾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她心咚咚地跳得厉害,脚步极快地绕过一座石桥,走到小时候依稀熟悉的水浜街道,道旁一排的石头院子依着河水,水面上还有一些绿色的水生植物。
她没有心情看景物,只顺着熟悉的街道大步往前走,她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
走得太急了,她摔了一跤,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头有些眩晕。
一户,两户,三户!
她和爷爷的家是第六户。
院子是熟悉的,她在这里生活多年,门墙抚摸无数次。
第六户!
两扇大铁门,上面贴着哼哈二将,大红的对联贴在两边,门楼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她顿时站住了,不对,她和爷爷的院子不是这样的。
从东边再次数过来,一户,二户,三户......
是第六户没错!
不是记忆中低调的大门,她和爷爷从没有这么大的铁门。
难道爷爷曾经换过大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担心,现在是1985年,那时候自己还没有来到这个小院,也许,之前就是这个样子呢!
数来数去,这是第六户确定无疑,颤抖着手,敲门。
“笃笃笃”
门打开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戴着鸭舌帽,眉心里还点着一个红点儿:“侬寻啥宁儿?”
苏小昭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狭长的单眼皮小眼睛,小鼻子翘翘着,尖尖的下颚,看上去特别像个小狐狸。
她脑子里拼命搜索着这个样子的人,与记忆里的人一遍遍地匹配。
周华军?
“侬是周华军对伐?”苏小昭试探地问。
“侬是谁宁?”小男孩点点头。
院子里一个女人走出来,狐疑地看看苏小昭,把小男孩往身后推推,警惕地问她:“侬寻啥宁呀?”
苏小昭激动地眼泪要出来,这是他们家西面隔几户的邻居朱嬷嬷呀!
她拼命忍住想认人的激动,深吸一口气,问:“对过陆老先生现在阿里呀?”
朱嬷嬷很不解地看着她:“阿拉弗晓得陆老先生,对过,么陆老先生。”
苏小昭一腔激动全部化为乌有,声音顿时提高了:“么有?”
朱嬷嬷不耐烦地说:“么有,侬记错了伐?”
“砰”门关上了。
苏小昭不死心地又敲开了好几户人家的大门,那些人家,她都认识,都是老邻居。
可是,没有姓陆的,大家都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姓陆的老先生。
这一切就像一副很熟悉的画卷,打开,其他的全部都在,只她家被折叠得没有了,凭空消失了!
她不死心地一遍遍地数,一次次敲开门问。
终于,朱嬷嬷忍不了了,把她推出门外:“去去去,侬脑子瓦塌了!”
她摔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熟悉的一条街,熟悉的南溪。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老人!
她立即去了派/出所,找警察。
“警察同志,我想找一个姓陆的老先生,他叫陆大勇。”
主管这一片的片儿警是老李,他看眼前小姑娘急得泪汪汪,还以为这是丢失老人找老人的。
“小姑娘,你莫急,这一片所有住户我都熟悉,不用看卷宗我也知道,但是没有你说的姓陆的,别的地方我再给你寻寻。”
老李是个勤奋的老警察,这一片的居民,上到百岁老寿星,下到新出生的小毛毛,全部装在脑海里。
就是没有叫陆大勇的。
他不死心地想一遍,又去扒拉户籍登记,这一片儿就没有姓陆的。
苏小昭从派出所出来,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爷爷陆大勇,竟然查无此人!
可是,分明周围的邻居和地形全部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怎么单单没有了她的家?单单没有了她的爷爷?
老李看她难受的厉害,便追出来,安慰道:“小姑娘,你没事吧?你再多说说这个人的特点信息,我在这里已经三十五年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知晓个差不多。”
苏小昭向老李要了一根铅笔,在白纸上开始素描。
没有人知道,其实爷爷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的西洋画,都是爷爷教的。
别人都知晓她身残志不残,是个天生的学霸,却不知道那都是陆爷爷一点一滴教出来的。
苏小昭很快把爷爷的画像画出来,老李横着看竖着看,又把像放在桌子上,站在远远的地方看。
后来他奇怪地“咿”了一声:“小姑娘,这很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