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温家堡内只屋檐下几处风灯在摇曳着,每隔半个时辰便有拿着长矛的家丁从一进进院落间巡视而过。
练霓裳身形如轻烟一般自墙上飘落,捏着一颗石子打中了巡视人中最后一人,无声无息地将人给拉到了暗处。
短匕抵在家丁的喉管处低声问道:“说,温家老六温方禄住在什么地方?”
温家的这些个家丁多数是没什么本事,扯着虎皮作伥之人,遇到了狠手就怂了,被人拿刀子逼着,就差没吓尿出来,忙将温方禄住的地儿说了,还担心被人灭口,自告奋勇说带着练霓裳过去,更是露了口风道:“……今日堡中来了贵客,几位老爷和大爷们设宴相迎,说是江湖上极有名头的人,什么红花鬼母……”
练霓裳顿时一惊,打晕了家丁,思索着这温方禄是杀还是暂且饶过了他的性命。之前在京师之时,她和岳鸣珂两人联手,勉强与红花鬼母打个平手,今日她只得一人,且还有温氏兄弟不知深浅。练霓裳性情高傲,却非不知好歹鲁莽之人,当即就行了退去的心思。
谁知片刻之后,竟听得不远处一阵破空之声,她抬头一看,便见月夜之下一少年男子手持一金光闪闪的灵蛇一样的长剑,在温家正堂的屋顶之下,提着一酒壶恣意喝着。
“什么人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我温家堡!”却是温家大爷温天霸,提着一柄弯刀,自小妾床上冲出了屋。
“你爷爷夏雪宜,让温方禄那老贼出来受死吧,不然我便一个个将温家上下屠个干净!”少年将手中的酒壶对着温天霸抛出,竟让这横行乡里的温大爷躲避不及,脑袋上被那贯了内劲的酒壶砸出一个大洞来。
温天霸伸手一摸,一手的血,然后才感觉到了剧痛,当即怒火冲天,指着夏雪宜吆喝道:“还不快给我将这小贼给拿下来!”
那些吆喝着上前的家丁们哪里是夏雪宜的对手,十几枚金蛇锥天女散花般,瞬间就将十几个家丁尽数打死了,就在温天霸回过神想大喊想逃之时,夏雪宜身形却自屋顶之上闪电一般地飘下,一手就捏住了温天霸的咽喉,另一手举起金蛇剑用尽了十足的劲道砍向了温天霸的背部。只听得“咯吱”一声,分明是温天霸的脊椎骨被那一剑给打碎了。
“温方禄,你这老贼再不出来,我便撕了温天霸的皮。日日杀你一子侄,至到温家断子绝孙为止!温方禄出来……”夏雪宜用尽内力将声音传至老远,在温家堡上空回荡。
冷月无声,不惜清辉,印得夏雪宜一张如玉般俊逸的脸庞恍若谪仙,然而在温家人眼里,却如同最凶煞的恶魔。
温家老一辈的兄弟有八人,除了老七老八分别在金华严州置产外,其余兄弟以及家眷都居聚居在温家堡之中,被夏雪宜这么一闹,又有红花鬼母上门做客之时,自然都惊动了。
大老爷温方达拿着两柄短戟,看着侄儿温天霸的惨样,不由得大怒道:“小贼,你是什么人?还不快将天霸给放下?你若磕头赔罪,我温家还留你一个全尸……”
夏雪宜却是冲着温方达冷冷一笑,看向温家兄弟中的老六,他的大仇人温方禄,冷冷笑道:“温方禄,你当年杀我夏家满门,辱我亲姐。今日你若是自裁而死,我至多也杀你温家十人便罢手。不然还早我必杀你温家五十人,辱你家女子十人!”
温家人早知来人是寻仇来的,若是一般有些良知之人多是会埋怨温方禄当年做事太过狠辣,方惹来这等仇人。然而温家人却是都恨温方禄做事不做全,杀人扫尾不干净,留下了这么一个祸根,方惹来了今日之祸。
温方达不满地瞥了温方禄一眼,扬声朝着夏雪宜道:“夏雪宜,赶紧放人,不然老夫定将你挫骨扬灰!”说罢手中一挥,却是十来个弟子拿着强弓搭箭对着了夏雪宜。
夏雪宜自从苗疆得了金蛇剑、金蛇锥和金蛇剑法之后,除了苦练功夫之外,便是打听温家诸人诸事。他本就没想过放过温家之人,当即手里用劲一把捏碎了温天霸的喉管,金蛇长剑一抖,以温天霸的尸身为盾牌,杀向了温方禄的方向。
温家几兄弟中,以温方禄的本事最不济事,且温家人一开始并未将夏雪宜放在眼里,根本就没想到金蛇剑无坚不摧,温家人的兵器撞上了都被削断,不过数招,温方禄便被夏雪宜给抓了。温方达几人这才知道来报仇的小子是硬点子。
温家几兄弟发觉单打独斗根本就奈何不了夏雪宜之后,自然便想摆五行阵来困住夏雪宜,不想夏雪宜是打定主意折磨温家人,嚣张大笑撂下狠话,“今天是第一天,自今日起,我一日杀一人!”
温家众人既气又恐惧,这十多年来温家在此地可是无人敢掠其锋芒的,当即温方达为首的几人各自弃了兵器摆出了五行阵来,此阵法将五人的功力发挥到极致,浑然一体,倒真的将夏雪宜给困住了。
夏雪宜仗着金蛇剑之利,运剑如电,瞬间便刺出十多剑,金色的剑光闪烁,招式迅捷狠辣,竟是扛住了温家人引以为傲的五行阵、只是夏雪宜知道,短时间他虽然无大虞,但是时间一长,肯定会内力耗尽被温家人给擒住的。就在他百思破阵之法时,练霓裳从暗处现身,扬手撒下一把九星定形针,将温家几兄弟的阵法打乱了,趁机救了夏雪宜出了温家堡。
“这小贼还有同伙,追!”老三温方山大喝一声,却被温方达阻止了,“这小子蓄谋已久,轻功不赖,不必追了。他既说了明日还会再来,我们好生计议,补下陷阱,势必要将这贼人给擒住了……”
红花鬼母此时也现身了,当瞧见了地上的“九星定形针”后,神色一变,当即厉声笑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方才那装成银发老妪救走姓夏的,就是玉罗刹练霓裳。”她转头看向温家几兄弟,“明日老身便同你们一道擒住他们!定要将他们剥皮抽筋,以告慰我亡夫在天之灵!”
温家兄弟听得这话顿时大喜——有了红花鬼母的出手相帮,便是来了两个夏雪宜也能擒住了。
却说练霓裳救走了夏雪宜,一气奔出了三里开外后,两人才停了下来。夏雪宜暗赞练霓裳的轻功之高,开口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看清了转过脸来的练霓裳的容貌,顿时哑声了。他未曾想到这满头银发的女子竟然是个年轻的姑娘。
练霓裳已知晓了这夏雪宜便是那夏家侥幸逃得温家毒手的小子,她斟酌了片刻方道:“红花鬼母在温家,你要寻温家人报仇,最好等红花鬼母离开之后再去。对了,温家的男子作恶多端,杀了便杀了。但是,你若是辱了温家的女子,同温家的畜生又有何不同?我生平最恨的,便是污辱欺负女子之人,到时候,我手里的这柄长剑,定不饶你!”
练霓裳说完,转身便想离开,却被夏雪宜拦住了去路。
夏雪宜俊逸的面容有些扭曲,“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温方禄是如何对待我的姐姐的吗?是如何杀了我爹娘,我哥哥和弟弟的吗?我小弟还不到三岁,可是温家这些畜生,就能下得了手。温家的女人享受着温家男人夺来的财,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我的爹爹和娘亲,我的姐姐,未做过一件坏事,却早早地惨死。温家的人,无论男女,都该死!”
夏雪宜双眼赤红,只要想到多年前家人尽数被害的情形,他就怒不可遏,面容都有些狰狞了。
练霓裳看着这样的夏雪宜,不知怎么的,竟是想起了曾经对卓一航苦苦痴恋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丑陋,所以卓一航才不肯接受自己的情意?
那些压在心底许久的不甘,竟解开了许多。练霓裳深深地看了夏雪宜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便离开了。
夏雪宜看着月光下走远的身影,半晌才回过神,眼中各种神色交错,片刻后却是朝着练霓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客栈的上房之内,大郎早就被花逐月哄着睡着了,花逐月却没有睡下,而是坐在灯前候着练霓裳归来。
“也不知随云和二郎怎么样了,是在家中,还是同我这般来了异世江湖了……”花逐月看着灯光摇曳,暗想道。正惆怅着,耳尖一动,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便看见空无一人的长街之上,持剑对立的两人。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别以为我今日救了你,就不会对你出手。”练霓裳不耐烦地看向夏雪宜。
夏雪宜却是道:“姑娘怎么说也是我的恩人,我总该知道恩人的名讳才成。我夏雪宜有仇报仇,有恩自然也会报恩的。”他当然不是那种得了恩惠就报恩之人,不然何红药对他可谓是有大恩的,可是他便从未想过再回云南去“报恩”的。他不过是猜到夜里偷偷出现在温家堡之内,只怕也是去杀人的。多一个同伴寻温家的晦气,便是有红花鬼母站在温家一边,他报仇的希望也大了些。
练霓裳气恼得很,冷笑道:“我便是玉罗刹,川蜀绿林的龙头,明月峡之主,练霓裳。别说什么报恩了,我可不相信。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夏雪宜心里顿时一惊,他还真未想到她竟会是玉罗刹练霓裳,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窗口女子的呼唤声。
“练妹妹,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不妨将他请上来。”花逐月扬声道,她见练霓裳的神色,再看年轻人的举止气度,不像是温家人,当即就出声了。
练霓裳转身走到客栈下就纵身而起,自窗户外飞了进去。夏雪宜只看见花逐月的侧脸,那窗户就被练霓裳给关上了。
且不说夏雪宜的反应,只说花逐月未曾自练霓裳身上闻到血腥味儿,便低声道:“夜探温家堡不顺利?”
练霓裳点了点头,“红花鬼母也在温家堡,她的功夫极高,从前我和师兄两人之力,也勉强和她战成平手。故而我并未动手,不想却撞见了那夏雪宜去温家寻仇。就是方才那年轻人,他就是店小二说的被温家人杀了满门的夏家人,也不知当年是怎么逃得性命的。”
“竟是夏家人,他为何跟着你?”花逐月了然,想起街上对峙的一幕,又问道。
练霓裳便将温家堡所见全都说了,花逐月听罢摇了摇头,这个夏雪宜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只希望他不要因为想让温家人偿命就肆意牵连无辜之人了。
次日一早,花逐月和练霓裳带着大郎下楼结账准备离开小镇,不想夏雪宜正在大堂之中坐着用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他看见了练霓裳和花逐月后,却是拿着一只大肉包冲着大郎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