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京到宋家沟,整整赶了三日三夜的路。
姜翎坐在马车中,被乡下的土路颠簸的昏昏欲睡,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梦中,是幼年时贵为国君的父皇背着她玩骑大马的慈爱模样,稍微清醒一些时,又想起父皇写下圣旨将她贬为庶民时的冷漠无情。
姜翎正梦见自己在繁盛的华京游戏人间时,马车停了,车外传来下人幸灾乐祸的声音:“四公主,地方到了。”
尽管早就对偏远的小山沟有过无数种幻想,车帘被掀开的一瞬间,姜翎还是对眼前的荒凉有些难以置信。
她自小长在宫里,偶尔出宫也只限于在京中,所到之处无不繁荣昌盛。
而眼前不远处,一条不算宽的坑洼土路,路两旁,是被白雪覆盖了的农田,不远处,则是一片破败的房子,说不出的贫穷荒凉……
一旁的太监显然也有些震惊,回过神来后,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公主,奴才这就送您回家了。”
也难怪太监这般,姜翎真实身份未曾曝光时,可是宫里,乃至整个华京都出了名的女魔头。
虽没犯过什么大错,惹出的小麻烦也不在少数,欺男霸女的事儿更是没少做,没几个人喜欢她。
但她昔日里是父皇捧在手心里的金凤凰,旁人敢怒不敢言。如今昔年一桩狸猫换太子案曝光,凤凰一朝成了山鸡,也难怪这些人幸灾乐祸。
姜翎在心底叹了口气,随着太监进村时,村口几个穿着样貌都粗犷无比的妇人坐在小板凳上,围在一起,蜷缩着肥胖的身子,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姜翎。
那些妇人时而小声的议论着什么,贼溜溜的眼神看的姜翎浑身不自在。
太监上前找那几个妇人打听到了宋大山,也就是姜翎亲生父亲家中时,早就得到口风的宋家人早早站在家门口等着。
宋家一共两房八口人,此时齐刷刷的站在门前,无论男女,皆是黝黑的皮肤,头发蜡黄,身上裹着厚厚的麻布棉服。
因为天冷,这些人手揣在袖子里,弓着腰背不说,还和村口那几个妇女一样,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姜翎。
说不出的猥琐!
姜翎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胸口压了块石头,闷的喘不上气来,
比这小村庄更令姜翎难以置信的是,眼前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一旁的太监幸灾乐祸的意味更浓了,笑道:“谁是当家的?你们家的亲闺女我们送回来了。”
太监特意强调了“亲闺女“三个字,语气中的奚落一览无遗。
一个干瘦的驼背猥琐老太走上前来道了谢:“请问大人是?”
“他不是什么大人!”姜翎突然冷冷的开了口:“没根儿的奴才罢了,对了,我住哪?”
姜翎说完后,不理会太监黑了的脸,拎着自己装行李的大包袱进了宋家的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下。
黄土墙围成的小院子,同样黄土砌的五间房子,其中有一间房梁都快断了,仿佛风一吹随时会塌。
院子里还有只骨瘦如柴的大黄狗,见到她这个外人便一顿狂吠。
胸口那股闷气更重了。
宋家人跟了进来,各忙各的去了,方才说话那老太太上前笑道:“屋子给你收拾好了,不急,先给你介绍下,我是你奶奶,你爷爷死的早,家里我当家。”
“那两个矮胖的是你爹娘宋大山和张小花,那两个高高瘦瘦的是你二叔二婶子,宋大江和赵翠,这俩是你二叔家的堂妹,宋兰和宋梅,你叫姜翎是吧,以后就改叫宋翎了。”
“我叫姜翎习惯了,不用改他们我记下了,我住哪?”
姜翎没兴趣认这些亲人,那副冷漠的样子令宋兰和宋梅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奶奶宋林氏带着姜翎来到她新住处,正是那间左侧房梁快塌了的屋子。
屋内土墙土炕,连一件像样儿的家具都看不到,这都不重要,姜翎一进门,险些被屋里的怪味儿熏吐了。
她形容不出来这是股什么味道,四处找着看了看,这才在炕洞中发现了半块馊了的窝头,和两只死老鼠,肠子都冒了出来。
“……”
姜翎再也忍不住,跑到了院子外面干呕了起来。
正在院子外面偷窥她的宋兰和宋梅见状,突然尖酸刻薄的开口道:“呦呦呦,这京里来的确实娇贵。”
“啧啧,有什么娇贵的,不还是和咱们一样的人么?不过命好一些罢了,住了十几年凤凰窝,到头来还不是山鸡!!”
一旁的宋林氏恼怒道:“去去去,你们大姐才刚回来,会不会说话?”
“她才不是我们大姐!”也不知道是宋兰还是宋梅,突然喊了一嗓子:“我们要找大姐!”
“找个屁!”宋林氏粗俗的吐了口唾沫:“你们大姐进京当公主去了!别想见了!”
那两个丑丫头闻言,突然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将宋林氏哭烦了,竟直接脱了脚上的麻鞋,上前重重抽打起了这二人。
“哭什么哭,哭什么哭?两个赔钱货,你们亲大姐才刚回来,你们哭丧啊?!”
那姐妹二人闻言,哭的更凶了,院中那只大黄叫的也更厉害。
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姜翎见到这幅场景,只觉得头疼的快裂开。
姜翎想不通,一向最宝贝她的父皇,怎么舍得将她送回到这种地方来?
这时,在房内听见动静的二婶赵翠跑了出来,将两个女儿护在了身后道:“娘您做什么啊?”
“你看看你生的这两个赔钱货!人家姜翎才刚回来就给人家找不自在!”
“哎呦,娘您还真拿她当公主了?”赵翠冷笑着开口道:“以后不还是跟着咱们一起,给地主老爷家种田放牛的命?还比小兰小梅高贵不成?”
这时,姜翎的亲娘,张小花从宋家堂屋一侧的厨房内走了出来。
张小花好像染了风寒,说话都带着鼻音:“姜翎是吧,将你身上这身金贵的衣裳换一下,来厨房帮我择菜。”
话落,居然直接伸手撸了一坨鼻涕出来,往旁边的门框子上重重一抹。
姜翎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般粗鄙的妇人,惊的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
胃里好不容易平息的那股恶心劲儿又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