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翎刚进家门,便被宋林氏劈头盖脸一顿训:“大晚上的,你跑哪去了?你娘和大江呢?”
“不知道,怎么了奶奶?”
宋家人的这点烂事儿姜翎不想管,张小花和宋大江看样子如今还算收敛,姜翎保持着一种能不多管闲事儿就不管的态度。
宋林氏道:“如今天也暖和了,过几日好去给地主家做工了,有些事要和你们说,嘿,大江还有小花这是去哪了?”
姜翎:“……”
来的这段时日,一直听宋家人叨叨着开春去地主家做工,姜翎一直觉得是挺遥远的一件事,突然提起还剩几天了,姜翎感觉不真实的像做梦一样。
给地主家干活儿,说好听一些是做工的,说难听些,可不就是奴隶么?
这些日子姜翎已经努力的适应做一个农女,可是给人当奴隶,还是给顾无邪那个少爷家,从小到大被人伺候了十几年的姜翎一时有些难受。
没一会儿,张小花和宋大江便回来了,二人留个了心眼,并不是一起回来的,宋大江先回来的,只说自己没看见张小花,没过一会儿,张小花才红着眼回来,宋大山见她那矫情样子,作势又要打,被宋家人拦了下来才算作罢。
好在宋家人对张小花和宋大山这二人大概也太过放心,竟没人怀疑什么,不过宋林氏还是免不了将张小花骂了一顿,姜翎看着心里都憋屈的慌。
宋家人到齐后,围在堂屋内坐了下来。
宋林氏人模狗样的说道:“今晚说两件事,一是咱们家盖房子的事,村子里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这银子是姜翎出的……“
宋林氏此言一出,宋兰宋梅两姐妹第一个不干了:“凭什么啊奶奶?”
“这就是我要同你们说的第二件事,咱们家如今有银子了的事不许让村子里的人知道!别人要问姜翎身上有多少银子,只说够咱们家盖房子的银子就行。”
宋林氏平日里哪怕是再蠢,抠搜了大半辈子,也多少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姜翎倒是无所谓,一口应下了,倒是宋兰宋梅两姐妹,原本准备去地主家做工后和村中其他丫头好好炫耀一番,宋林氏下了命令,这二人也不敢多嘴多舌的说什么了,就是心里被这种有钱不能炫耀的滋味儿憋的有些难受。
宋林氏嘱咐完家中人后,便各回各的房子里睡觉了。
姜翎如今好歹有个睡觉不漏风的屋子,她等宋家人都睡着后,去厨房烧了热水来,又从水井里一趟趟的打了凉水,调好水温后,躺到了她的“金桶”里。
在半夜偷偷摸摸用盆子毛巾擦身子过了这么久后,姜翎第一次感觉洗个澡是这么舒服的事,这个区区四两银子买来的浴桶,也成功的一跃成了姜翎有生之年最喜爱的一个浴桶。
懒洋洋的将水泡凉了后,姜翎才从浴桶中走了出来。
尽管室内烛光昏暗,仍旧映衬出少女肤如凝脂,腰身纤细,两条腿修长笔直,和这破败的小屋子格格不入,莫说在宋家沟,就是昔日在宫里,也没几个公主比的上姜翎这般姿色,怎么看将她放在宋家都是说不出的违和。
然而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姜翎擦干净身子后,还是躺到了那硌死人的土炕上,盖上了沉重的棉被,闭上眼正准备休息,腹部突然发出一阵尴尬的响动。
咕噜噜……
自打来了宋家后,几乎每晚她的五脏庙都会定时定点的闹一次,宋家人抠门,肉只有男人能吃,女人家几乎顿顿都是窝头咸菜,连点油水儿都见不着。
而且女人除了宋林氏外,几乎顿顿吃不饱,姜翎半夜也曾饿的睡不着,跑到宋家厨房翻了个底朝天,连半个窝头都翻不出来,宋家人在宋林氏的带领下,从来都是贯彻一顿饭吃多少做多少的原则,可以少做,但绝对不许剩下!
姜翎的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明显比来时的时候瘦了许多,如今自己还在长身子的时候,饿一阵没关系,若一直这样下去,几十年甚至几年后,她会不会变的和宋家沟这些女人没什么两样?
姜翎在脑海中想了一下宋家沟女人们的特点,雌雄莫辩,黑黝黝的皮肤,要么干瘪要么发福的身材,仿佛永远挺不直的腰背,以及嫁了个猥琐的乡下汉子……姜翎猛的打了个机灵,在炕上诈尸一般的坐了起来。
大概是她的金桶给她的灵感,又或者是被即将去地主老爷家做放牛娃的事刺激到了,姜翎仿佛突然惊醒了一般,大晚上饿的睡不着,胡思乱想间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日顺其自然的态度是不对的,再这样下去,自己说不好哪日就被周围这群人同化了。
原本姜翎以为,自己兵来将挡,承受住奇葩宋家人和村民们的狂风暴雨就能安温度日了,仔细想想,润物细无声的改变岂非更可怕。
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嫁给了村中一个土汉子的自己,裹着脏兮兮的棉袄,顶着黑瘦的皮子给地主家耕田,时常掐着腰和其他妇女对骂,是什么样的场景?
姜翎被自己胡思乱想突然就吓的睡不着了,全然忘记了在宫里学了十几年的规矩,盘腿坐在炕上,用被子裹着小小的身子,恐慌的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昔日父皇说过,不想被周围的环境改变,那就要想办法改变周围的环境。
她既然入了宋家的门,想一枝独秀估计是不可能的,臭水沟里怎么可能单独开出一支鲜花呢?要么摆脱掉臭水沟重新扎根,要么改变了臭水沟。
离宫前父皇说过,让她安安稳稳在宋家待着,如今虽隔着千山万水,但皇帝说的话到哪都是圣旨,这若是父皇母后的期待,姜翎不会违背,权当报答了他们十多年的白养育之恩,不到万不得已忍不下去的时候,她可以在宋家靠着。
如今看来,只能想办法改变了宋家这窝烂泥巴了,姜翎黑漆漆的眸子看向窗外,突然感觉自己任重而道远。